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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深288米,乱(卷三末)(2 / 2)

苏逸领着宋妍钻入前面一艘小船里,几名侍卫随即跟上。

两艘小舟,无声无息地往对岸行去——

风中传来的爆炸声,清晰入耳,府宅外面的怒骂,也一刻未停。

但河面上却死一般寂静。

除了船夫划揖的水声,没有一个人说话。

渐渐的,小舟河岸越来越远。

苏逸回头看一眼那天际的焰火,抚一下额头,这才认真观察小舟里的情况。

——除了船夫之外,还有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正独坐在舟头上,一只船懒洋洋跷着,迎着夜风饮酒——苏逸不识此人,但观其眉宇,颇有些桀骜之气,凉而疏冷,一看便知,非常人也。

苏逸不顾小舟的晃荡,起身拱手,“苏离痕多谢兄台相助,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呵!”那男子慢条斯理地侧过头来,扯着唇角一笑,“相爷大名,完颜修久已仰之!”

苏逸怔了一瞬。

大半夜的,完颜修居然会驶了小舟来接他?

“完颜国主?!此番……是为哪般?”

“还能为了什么?”完颜修自嘲一笑,突然抬起手腕将壶中的酒倒入喉咙,优雅地拂一下衣袖,说得颇为无奈,“还不是墨九那个娘们儿,才能让老子大半夜出来吃冷风,干这种为人家擦屁股的事?唉!老子这辈子欠她……怎就混得这般凄惨了?”

这完颜修居然会为了墨九做这样的事?

可墨九一直在府中啊!

苏逸还是不太明白,但完颜修却慢悠悠地站起身来,潇洒地掸了掸袖子,将一壶温好的热酒递给苏逸,顺便瞥了一眼愣愣发呆的宋妍,然后哈哈一笑。

“行了,小舟马上靠岸了。美人先交给我,苏相且自去吧,咱们来日再叙——”

苏逸沉吟一下,没有反对。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得回南荣。而宋妍,已经回不去了。

看来墨九不仅为他安排好了,也为宋妍想好了后路。

她回不了南荣,待不下北勐,能去的地方——只有后珒了。

小舟靠岸,水波荡荡——

苏逸跳下船,站在岸上,看着等在此处的几名牵马侍卫,突然明白了。

根本不是墨九,而是萧乾。

今日救他之人,分明就是萧乾啊。

莫名的,他心里有些烦躁,不想被人摆弄。

可事到如今,又不得不受那厮摆弄。

叹一口气,他看着似笑非笑却同样被摆弄的完颜修。

“完颜国主,今日之情,苏逸只有来日再报了。”

“甭了,不关我事。咱俩半斤八两,都差不多。”完颜修潇洒地摆摆手,让他不要啰嗦,赶紧滚蛋。

苏逸眉目深了深,望向小舟,拱手辞别。

“公主,保重。”

小舟里静悄悄的,宋妍并没有回答。

此一别,此生恐怕都已无法相见,又有什么可说?

他们都是身不由己的人,在这漩涡一般的恐怖浪潮里,只有随波逐流——

马蹄声嘚嘚而去,踩碎了夜空中飘落的飞雪。

完颜修极目看去,那一行人渐渐地变成了黑点,越来越小,消失在天地间。

抿一下唇角,他慢慢回头,嫌弃地看一眼宋妍身上的衣服,蹙了蹙眉头,一不顾天寒地冷,二不顾人家是一个未婚姑娘,抬手一扯,就把她身上的外袍扒了,随手从地上捡起一个包袱,丢到她的身上。

“速度换上,跟我走!”

从事发到现在,宋妍的脑子都在发懵。

知道这个英俊的男人就是后珒国主完颜修,她有些回不过神儿。

世事无常,变幻太快!

曾经的亲人,变成了仇人。

曾经的敌人,变成了恩人。

……这让她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还愣着干什么?不想活命了?”

对她,完颜修显然没有多少耐心,看她一个人咬着唇发傻,也不知在想什么。他冷冷嗤一声,拉下小舟的篷布,跨步上岸,“我在岸上等你,快着些。”

宋妍眼一闭,看着手上丫头的服饰,来不及多想了。

“也罢!就当宋妍从此死了吧。”

……

紫妍公主的府宅上,墨家人刺客没有抓住,却差一点引发了火灾。

不过短短半盏茶的工夫,整个府宅被他们闹得乌烟瘴气。

烟火一样的火器,噼里啪啦到处放,点燃了马厩的草垛,搞得人倾马翻,也引得冲入府中的怯薛军,这里蹿一阵,那里蹿一阵,等杀出南荣禁军的重围,冲入宋妍的院子里,却只听见她的丫头小吟在悲呼。

“公主自杀了!”

“快来人啦!紫妍公主自缢了!”

死了!

宋妍自杀了。

人就吊在横梁上,一条白绫了结了人生。

那么苏逸呢?

怯薛军无头苍蝇似的,四处搜寻。

可夜风凉凉,府中到处火星点点,哪里还有苏逸的人在?

……

得到消息,怯薛军首领森敦紧急入宫面见蒙合大汗。

万安宫中,灯火通明,蒙合显然还没有睡下。

此时,他独坐在大殿之上,喝着热茶,一双眸子冷飕飕地看过来,似乎正在等待他的结果。

“事情都办好了?”

森敦低头,将情况简单地禀报了一下。

“属下无能,请大汗责罚。”

“墨、九——”蒙合犹自念着这个名字,冷鸷的眸子,刀片似的剜向了森敦,“我让你在事发时,给她以羽箭传话,诱她逃出府去,再捕之,另行安置,你可传到了话?”

森敦的头低垂着,脑门儿上都是冷汗。

“回禀大汗,属下确实遵照大汗的吩咐,传话给了赛罕公主。可公主她……似乎不为所动,也不信大汗会真的为难于她,她根本就没有趁机逃离出府。反倒是——”

“是什么?”

“是,是苏逸他——”

看他欲言又止,蒙合啪一声拍桌子,急眼了。

“快说!”

“是!”森敦声音紧张得有点发颤,“回大汗,属下按大汗的指示,给赛罕公主留的门,留的舟,本欲诱她离府,可……可想不到苏逸却借了这个空子,从府中出逃了,属下中了他的奸计,竟是……竟是失了手。”

“你说什么?”蒙合蹭起站起身。

怒目望着头也不敢抬的森敦,他突然疾走几步,猛地拨出挂在墙上的马刀。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留你何用?”

刀光一闪,森敦猛地闭眼,身体一动也不动。

“大汗饶命!属下已派人去追,想来苏逸逃不远的——”

“哼!”森寒的刀锋擦着森敦的鬓角掠过去,吓得他心脏紧缩,可蒙合虽然怒气未消,到底收了刀,铿一声丢在地上,指着他的脑袋,怒不可止的吼。

“追!马上给我追!追不到人,你拎头来见!”

原本是一石二鸟之计,结果竟然让苏逸钻了空子跑了?

这对于蒙合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怒气冲冲地坐回椅子上,他看森敦匆匆离去,森冷的眸子一眯,又有些坐不住了。

思忖片刻,他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站起身。

“来人,备马——”

……

紫妍公主的府宅处,早已乱成了一团。

蒙合骑马赶到的时候,萧乾也正领着人匆匆赶来。

长街尽头,雪尘滚滚,两批人马,甲胄鲜明地伫立在风雪之中,与四周喧闹的人群一起,正好直面。萧乾远远看见蒙合的马匹,状似吃惊的样子,急急跃下马来,上前拜见。

“大汗,臣弟闻听公主府里出事,赶紧过来看看。没有想到,竟是惊动了大汗——”

蒙合骑在马上,任由冰冷的雪风刮在脸颊,眼睛注视着萧乾,一眨也不眨。

一个在马上,一个在马下。

两个男人就这般僵持在风风中,久久没有声音。

两侧站满的北勐将士与随同而来的臣子,静静地等待着,心如擂鼓。

久久,久得像天地都变了颜色,蒙合才倏地笑了。

“苏赫,是汗兄不好,此事,让你受委屈了。”

蒙合为他找来的王妃,又给他戴了一顶绿帽,这件事明面上看,确实苏赫吃了亏。

萧乾微微抿唇,“臣弟无碍,倒是让大汗挂念,心有不忍。”

“唉!”蒙合突然重重一叹,摆手让他起身,然后悠悠地问:“南荣欺我至此,我们岂能坐视不理?这一次,定要让他们好看,知道什么叫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这蒙合大汗说话,常有粗野之语,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但这一句话可不一般,一出口,就惊了一地。

老百姓吼“打南荣”,士兵们喊“打南荣”,那也都只是嘴上吼吼而已,当不得真。可当着众人的面儿,大汗亲口说要让南荣好看,那事情就非常不一般了。

几乎刹那,硝烟味就从蒙合的话里被点燃了。

一些聪明的臣子和将士,当即呼啦啦地跪下。

“大汗英明!南荣欺我,不得坐视!”

一声即出,众人响应。

像下饺子似的,一片一片的跪倒。

“请大汗号令,铁骑南下,杀向南荣!”

“请大汗号令,铁骑南下,杀向南荣!”

整齐划一的喊声里,天际似有什么闷雷似的轰然响过,大汗有了意向,他们当然都得附合,这种遭天恨的杀戮行为,自然也得由他们这些臣子来谏言,这才是身为忠臣该做的事儿,为大汗分忧,解大汗愁烦。

蒙合脸上阴沉不定,听着此起彼伏攻打南荣的声音,好一会儿,视线再一次慢悠悠地转向了萧乾平静的面孔。

“苏赫,你的大婚,看来得推迟了。”

国事与家事,一相比较,当然国事为重。

而且,一个公主都没了,他还怎么大婚?

总不能一边办丧事,一边办喜事吧?

这样的结局,萧乾早已料到,并不惊奇,只低头拱手,“但凭大汗吩咐!”

蒙合静了静,像是为他鸣不平似的,怒哼了一声,突然拔出刀马,对着跪地的一片臣子,冷声嘶吼道:“南荣辱我至此,有违盟友之道,实乃为天不容也。从今日起,我北勐与南荣割袍断义,誓不两立。”

说罢,顿了顿,他冷冷的目光浅眯着,又看向萧乾。

“镇国大元帅苏赫听令!”

“臣弟在!”萧乾沉声回声。

“敕封你为征南大元帅,三日后,点兵南下,不得有误!”

萧乾心里咚一声,似有什么重物落了地。

慢慢地,他仰头望向蒙合,或者说,望向了那一片沉沉的夜空。

“臣领旨!”

萧乾神色沉肃,一阵冷风吹过满带硝烟的大地,在雪光中,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淡淡清辉,皎皎月色,冬日的风中,拂过来的除了凉意,还有森森的杀气。可他的血液却滚烫的沸腾着,沸腾着,似要冲破胸膛而出。他知,前方的路已然划出了方向,哪怕荆棘遍布,哪怕烽火四起,也再无法阻止他的马蹄,去踏出一个更为安宁和乐的天下。

这一日,是景昌元年冬月二十六。

墨九的火器在哈拉和林爆炸,引全城围观。

南荣的紫妍公主,死在了她的临时府宅,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而她传说中的“奸夫”丞相苏逸,仓皇逃离哈拉和林。

举世瞩目的一场大婚,变成了一场闹剧,以北勐和南荣的战争拉开序幕而结束。

这一日,离北勐大军南下,也仅仅只有十日之久。

------题外话------

这一章写得有点赶,可能回头会修一下.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