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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深223米,那一场缘,那一遭劫?(2 / 2)


宋彻想,如果能永远住下来多好?

就住在师父的小楼里,再也不要回阴山,不要知道什么那顺,什么萧家,什么南荣皇室……也不要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和他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彭欣自己的事。

并非不信任,而是难以启齿。

他说他叫石头,就想一直叫石头,也想一直做彭欣唯一的石头。

这样幸福的日子,持续了一年。

就在他的心静静安定下来,以为自己再也不会与那些人和事产生关系的时候,萧家的人终于找到了他。

他们是收到那顺的消息,就开始暗中寻找的。

可这个世界太大了——

这么辗转找来,竟足足用了一年多的时间。

后来的后来——

被关在不见光明的石洞中时,宋彻常常想,这一年是老天赐给他的最为美好的一年,是他偷来的一年,梦幻般的一年。

他被萧家人偷偷带走了。

神不知,鬼不觉,连跟彭欣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他恨,萧运长——他的舅舅,萧乾的父亲。

宋彻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萧运长,是在被萧家人送回阴山途经楚州的时候。

那天,萧运长语重心长地告诉他。

请他为了他娘,为了萧家和他自己的前程,不要任性。

萧运长还告诉他,从他出生那一刻起,他就没有权力再任性了。因为他的肩膀上担负着他所有亲人的性命与希望。

宋彻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么混蛋的话,他能怎么反驳?

更何况,哪怕他有千般嘲弄,万般痛恨,萧运长也时间留给他说。

就在见面的当晚,萧运长就派人将他送过淮水——

淮水以北,是珒人的地方。

也是在那里,宋彻第一次见到了完颜修。

为了摆脱萧家人的看押,以便潜回苗疆去找彭欣,他冲到完颜修的面前,谎称自己是南荣的小王爷宋骜,被奸人所害,难以脱身——

那时候,南荣和珒国在休战期。

虽然敌对状态未解除,但不管出于什么考虑,南荣的王爷到了珒国的地盘,正常情况下,完颜修不会袖手旁观。

他想等完颜修对付萧家人,自己再想办法走。

结果——

事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萧家人居然说服了完颜修——说他是一个疯子。

或者是他当时的样子太癫狂,赤红的双目太慎人,或者是完颜修压根儿就不相信南荣那个终日无所事事的小王爷会出现在珒国境内。

结果,他没能摆脱萧家人,反倒惹恼了他们。

他是被迷昏带回阴山的。

再睁眼时,看到的就是那顺阴森森的巫师面具。

……

对,那顺也戴巫师面具的。

除了熟悉他的声音,其实宋彻也很多年不曾见过他摘下面具的样子,小时候的记忆模糊了,他甚至都已经不记得他的脸究竟长什么样子。

他后来想:在那次之后,那顺其实就对他失望了。

当然,那个时候他不怕被失望,只怕不能离开。

他疯狂的想念彭欣,想念那段他一生中最快活的时光。

而且,他知道,他是南荣的王爷,是至化帝的儿子,是萧家的棋子,那顺一定不敢弄死他,没法向萧家交代。

所以,他有恃无恐地和他对着干,就为回苗疆。

可他再也没有了机会。

那顺不能弄死他,却再次把他锁在了天神祭洞——

这一锁,整整两年。

两年后,当他再次在他的药物饲养下重见光明时,头痛的病症比以前更严重了,甚至于,有些事情想起来也迷迷糊糊。

好在,他还记得彭欣。

记得她的脸,她的温存……

也记得他们初尝禁果那一晚,湘潭边的大石下,落花吻流水。还有那一抹白月光下,她洁如明月的身体——那是他此生唯一的救赎,是他穷尽一生也要追寻的果。

……然后,未见果,只有业。

业障的业。

那顺告诉他,“她给你生了个儿子,一岁多了。”

宋彻还没有从惊喜中回过神来。

那顺又告诉他,“可他死了。”

从狂喜到狂悲,短短一瞬,他经历了世间距离最近也最残忍的悲喜两重天。

那顺还说:“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你再敢胡来,你儿子的今日,就是她的明日。”

他知道,是那顺或者是萧家人杀死了他们的儿子。

他知道,那顺告诉他的目的,是威胁他,让他妥协,让他继续做他们的棋子,做一颗没有思想没有情感的怪物。

可他们却不知道,从那时起,他已经不想离开了。

既然此生已得不到救赎,那就一起沉入地狱吧。

为了重新得到那顺的信任,重新做回萧家的棋子,他乖顺了起来,戴上了巫师面具的脸上,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的叛逆表情。但他在暗地里,偷偷换药,偷偷服用彭欣师父给的方子为自己调理身体,以保证自己能多活几年——可以有机会报仇。

蝼蛄般苟且,只为报仇。

这股执念,缠绕得他几乎疯魔。

可他要报仇,却无法摆脱那顺……

不仅仅因为药物的控制,还因为他需要苏赫的身份。

如果失去了这个身份,他怎么报仇,又哪里来的力量?

然而,除了那顺,没有任何人能证明他就是苏赫世子——

为了名正言顺地活在光明中,他给自己制订了几步计划。

首先,要摆灭“遭天神厌弃”的身世。让世人都知道,他长大了,不会再夭折了,可以堂堂正正的做回北勐世子了。

于是在他有计划的安排下,他用在苗疆学到的蛊术,控制了那顺身边的小徒弟托托儿,然后,他行事方便了许多,漠北草原上,慢慢也就有了风言风语传出来,阿依古长公主也开始关注起了他这个可怜的儿子,甚至有人偷偷进言给他,怀疑那顺……

有了托托儿的帮忙,他行事很顺利。

然而,他千算万算,没有想到那顺那么狠。

在决定与那顺斗法的时候,他对药物的摄入已经很小心,而且,苗疆师父的教导和他吃了一辈子药的经历,让他对药物虽不说精通,但已有了解。

可他还是低估了那顺。

察觉到了他的企图后,他再一次用药物控制了他。

不是以前常服的药,而是一种他从来没有试过的药,无色无味——这也是他先前突然怀疑萧乾的原因之一。

那顺把他关了起来——还是那个天神祭洞。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和萧乾勾搭上的。

突然出现的“假苏赫世子”到底是谁,他也不知情。

只是他被关入洞中,还没有那个“苏赫世子”,一切的事情,好像突然间就脱离了最初的设想,他被那顺彻底地关在了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一个人的一生,有多少年?

而他的一生,大多时候都是在囚禁中度过的。

这一关,又是一年有余。

在最为艰难的时候,他也曾想过,如果那个生活在南荣的浪荡小王爷突然暴毙,萧家人会不会想到他,让他——李代桃僵?

哦不,他本来就是王爷,不是桃李之代。

有时候天神也是眷顾他的,南荣与珒国的战争爆发,宋骜居然主动请缨领兵北上,而且单独追击完颜修来到了阴山——

宋彻的血都是热的。

死亡山谷,是那顺禁锢他的地方。

可他多么聪明?

天神祭洞里,博览全书。

二十年幽禁光阴的潜心研究,这里的机关他早已摸得熟透。

更何况,他还有托托儿,隔三差五给他送饭来的托托儿——

他想方设法让托托儿引宋骜入死亡山谷,造成了南荣大军的全军覆没,却又在关键的时候,救了宋骜一命,并以宋骜的名义“活”了下去,让前来寻人的“假苏赫”看见了他。

他让托托儿告诉那顺。

苏赫世子看见的人……其实是他。

他赌对了,那顺没有告诉“假苏赫”死亡山谷的秘密。

也不敢告诉他……里面关押了南荣的另一个王爷。

来去自由的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扣住了宋骜,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而那顺巫师有了新的“苏赫世子”,又自信死亡山谷的布局无人能破,对于成为弃子的他,就少了戒心,也根本就没有想过,他亲手培养出来的棋子,早就参透了这里的秘密。

天神眷顾,他的机会又来了。

一个宋骜的出现,迷惑了那顺,也送来了彭欣,送来了墨九,萧乾,完颜修……他相信,那个“假苏赫世子”也一定会来。

这一次,他不会再失手。

世子金帐已修好,路也都已铺好。

为他人做嫁衣的,又何止是他。还有萧乾,不是吗?

他终究有了报仇的希望——

“可有一件事,我还是想不明白。”他对彭欣道:“欣儿,你说为什么呢?我明明想宋骜死的,想了那么多年——可为什么就在他即将死去的那一瞬,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脸?在挣扎,在痛苦……”

他救了宋骜,让他代替了自己。

也让宋骜尝了他吃了二十多年的药。

可宋骜的身体状况和他不一样,他是二十多年从少量摄入到渐成习惯,宋骜突中猛药,虽然没有像真正的苏赫世子一样吃死,却是——吃疯了。

大概这就是报应吧。

看着疯掉的宋骜,他并没有感觉到快活。

很多次,他就坐在天神祭洞的台阶上,看着疯疯癫癫的宋骜,与他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甚至……也跟他说彭欣。

“欣儿,我比他更爱你。”说到这里,宋彻目光里有亮亮的颜色,“哪怕我被药物折磨得生不如死,我也从来就没有忘掉过你——可他,你看,他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他不知道谁是彭欣,也不知道你们还有一个……儿子。”

看不到彭欣眼中的失望,他失望了。

幽幽一叹,他将背抵在石壁上。

“他是这样一个男人,为什么你还要想着他?欣儿,你这么好,这么好,他拈花惹草的破烂身子,怎么可以碰你,而你怎么可以为他生下孩儿……生了他的孩儿,却忘掉了我们的孩儿。”

谈到孩子,彭欣身体微微一怔。

“石头,我没有忘。从来没忘。”

“没忘?”宋彻冷笑,“那你为什么不为他报仇?”

彭欣目光凉了凉,头慢慢垂下。

“因为害死他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