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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深093米 各有心思(1 / 2)


太子殿下驾到,临云山庄门口的喧闹声倏地停止,短暂的静谧状况中,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东寂的身上,打量一瞬,似乎都同时回神,纷纷跟着请安。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权天授的时代,皇帝与天比齐,地位凌驾于一切事物之上。太子是储君,是皇权的延续,也是皇权传承的重要人物。除了皇帝便是他的地位最为尊崇了。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于老百姓来说,那便是一种神圣与威严的存在,堪比神邸,他们某愿做小,叩拜得心甘情愿,甚至有生之年得见太子,有着感恩戴德的欣喜。

宋熹审视着俯低面前的一大群人,虽然唇上含了一丝笑意,可静静而立的姿态,依旧掩不住习惯的凌驾于人的尊贵与权势带来睥睨。

“都起罢!”

众人谢恩不止,场上又恢复了热闹的声音,可墨九的耳朵里却很安静。安静得听不见那些人诚惶诚恐的惊喜,只听得到自己杂乱的心跳。

轻风拂过来,撩起她的发,也撩起东寂的袍角。

她一直低着头,能见到的也只是他质地精良的袍角。

这个人还是东寂,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姿态。可上一瞬她才说不管他是谁,在她的眼里,他只是东寂。这一瞬,她觉得面前的他就似乎隔了千山万水,中间多了一道怎么也跨不过的鸿沟似的。

东寂,似乎不再只是东寂了。

“并无不同,也无改变。”听见他从头顶传来的声音,墨九怔愣抬头。发现这时,老百姓们已经起身,各自继续自己的事情去了。墨妄与方姬然等人则静立在马车的两侧,等待他们进入临云山庄的大门。而东寂没有理会旁人,只看着她,背对着众人,用只有她听见的声音,低低说了这么一句。

“是吗?”她听见自己问。

“是。”宋熹说罢,又似为确定什么,再一次压着嗓子重申,“九儿,我说过的话不会变。希望你,亦然。”说罢他抬步走在前方,微微负着手,挺直的胸膛,坚毅的脊梁,那一袭风华,便是储君的气度了罢?

“哦。”墨九低低回了一声,除了她自己,谁也没有听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东寂吸引了过去。她的身份与鸳鸯和翡翠一样,只是东寂的侍女,只要不表现得太过张扬,就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微垂着头,她默默跟在东寂身后,往里走。

四周都是熟悉的人,她稍稍紧张,大气都不敢喘,就怕被人认出来。好在她的面具不起眼,侍女也不止她一个,没有一个人关注她。

临云山庄的正门口,墨妄、方姬然、申时茂、墨灵儿还有几个长老模样的人站在左侧,而尚雅和另外几个她不熟悉的长老站在右侧,泾渭分明。尽管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有笑意,看似亲如一家,可简单的站立方位,便挑明了不同的阵营。

如此看来,墨家左右两派的纷争并未停止,双方谁也不会轻易服从对方的统领。那么,方姬然是墨妄找出来的钜子,对右系阵营的人来说,未必肯轻易承认。

墨九从中间走过,看着他们腰上挎的剑,在风中发出一种让人脊背毛麻的“铿铿”声,拳心不由微微一握。这个墨家大会,肯定得出点儿幺蛾子才散得了场。方姬然的这把钜子交椅,恐怕也不容易坐得上。

在入场的权臣人数看,至化帝很关注这个盛会。

他身为皇帝,自然不会纡尊降贵亲自前来。

但太子爷却来了,他代表的一样是皇权。

于是,太子殿下的亲临,让墨家大会还未正式开始,便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带出了一个小小的*。里面的人纷纷请安不止,在临云山庄外面瞅热闹的人,也议论得热火朝天。关于太子殿下墨家会不会从此受朝廷掣肘,方姬然能不能成为新一代的墨家钜子,众人各执一词,南荣人好赌成风,有人已经私底下开设了赌局。

墨九低头看着脚尖,一直默然无语。

一来她身为“侍女”不便开口,也没有开口的分,二来东寂的身份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走了这么老远,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找准与他关系的重新定位。

人与人相处,需要一种关系定位。

只有定位好了,也说服了自己,方能轻松。

可这样子的东寂,让她突然轻松不起来了。

她曾想过他可能是某位皇子皇孙,可没敢想他会是太子宋熹。

宋熹这个名字在她的耳边出现过很多次了。

从她穿越以来,他便是一个活在他人口中的重要人物。

他与谢忱关系密切,而萧家扶植宋骜为储,所以成了对立的阵营,关系一直不太和谐,嫌隙丛生。那么,既然宋熹知晓她的身份,知道她是萧大郎的媳妇,按常理来说,他便会避嫌。这也是墨九从来没猜东寂是宋熹的原因。可他不仅没有与她保持距离,反倒很是热络地拿她当食友对待。

如果墨九还是钜子之身,她会怀疑他居心叵测。

可她不再是钜子了,他还亲手给她做了一桌美食来安慰她。

当朝太子爷为她洗手做羹汤,想想墨九便有些胃缩。

“太子殿下,请上坐。”

熟悉的声音出现耳侧,墨九眼风掠扫过墨妄的脸。

好些日子不见了,他还是那般,血玉箫不离身侧,一张阳刚坚毅的脸孔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只是肌肤的颜色似乎比以往更深一些,古铜的健康色,不若东寂白皙,不若萧六郎俊美,却另有一种大丈夫豪气干云的侠义之气,依旧很让人有亲近感。

他热情地招呼东寂入座,位置是整个广场最正中的高台正中间,一看便是会场的席首。看得出来,墨家对于太子殿下的到来,很重视。

从头到尾,墨妄并没有发现墨九的存在。

看着他在那里忙碌,墨九心里稍稍有些灰暗。

这个人曾经保护过她的。

这个人曾经是她在这个世道完全信任的人。

在穿越最初那些日子里,墨妄在她的地位曾经比萧乾更重。因为与他同姓了一个“墨”字,她嘴上唤他着师兄,心里却把她当成大哥一般的看待。

可短短时日,几乎没有征兆的,两个人便疏远了。

他毫无压力地抛弃了她这个“捡来的师妹”,带着真正的方姬然离开,临走都没有给她留一句话。想起前些日子,两个人为了八卦墓、为了钜子位,为了仕女玉雕、研究洛阳铲、防毒面具商讨到深夜,还有他为了给她制出一个“暴雨梨花针”,反复试验,深夜不肯离开的过往种种,墨九有一种沧海桑田般的错觉。

仿佛那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太子殿下先稍坐,在下还有客人去招呼。”

墨妄向宋熹告辞离去,从高台的另一侧离开。

走在台阶上,他似乎感觉到了背后的目光,突地调头望过来。

并没有人在看他,东寂的身边,也只有三个侍女。

墨妄目光稍稍一暗,又望广场上的人群里张望一下,没有看见那一抹熟悉的人影,继续沿着高台走了一段,在另一个幽静的台子上站定,手扶着栏杆,俯瞰整个墨家大会的广场,目光许久没有移开。

墨九想来参加墨家大会的事情,他也是知晓的。前几日,她在临云山庄外面胡搅蛮缠,他自然也知道。他原以为依她的脾气,就算是用强的,也一定会闯进来找他的,可她没有找他。哪怕明知道他就在庄子里,只要她递一句话,那些墨家子弟就不会为难她,可她愣是没有。

他嘴唇动了动,若有似无的一叹。

“师兄在想什么?”方姬然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侧。

“嗯?没什么。”墨妄清和的声音并无起伏,就好像刚才的失神不曾存在一般。顿了一瞬,又轻声劝道:“师妹今日受累,趁大会尚未开始,你先回屋去歇一会,不然一会你的身子……该受不住了。”

“师兄……”方姬然依旧戴着那一顶帷帽,依稀可见五官,但从外面却看不清她面上的情绪。不过,她却可以清楚看见墨妄的一举一动,哪怕一个小小的皱眉。

她紧盯着墨九的脸,喊了一句,却没了下文。

墨妄感受她轻纱下方眼眸的锐利,低问:“师妹怎的这般看我?”

方姬然笑了笑,并没有马上回答。

良久之后,她扶着栏杆,似乎暗叹一口气。

“三年的时日,果然够长吗?”

墨妄不知她为何有此一叹,紧紧抿着嘴唇,望向熙熙攘攘来往的人群,站在那临风的一处,默不出声。方姬然低头,盯住自己的脚,往他的方向又走近一步,定定看他一瞬,又侧过身来,与他并肩而立,从栏杆往大会的广场眺望,沙哑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不过一千多个日夜,却都变了。”

“变了?”墨妄轻问。

“我连长嗣的面,都见不上了,而师兄你……”察觉到墨妄身子微微一僵,方姬然又偏头看他,声音似有笑,又似在叹,“在姬然很小的时候,师兄就曾说过,会护我一世。不论如何,一生以我为重。我也以为我会是师兄最为珍爱的小师妹,可不过短短三年,连青梅竹马的师兄都会与我疏远……果然光阴最是不饶人。”

墨妄眉头微蹙,严肃看她,“师妹怎会这样想?”

方姬然轻纱下的面孔,若隐若现,并无半会情绪,可略带沙哑的声音,却微微涩然,“女子的感觉最是敏锐。这些日子与师兄相处,师兄待姬然如何,姬然又怎会感受不到?”

墨妄似乎有些意外,“是我做错了什么?惹得师妹误会?”

方姬然失笑,摇了摇头,喑哑的声音带了一丝苦笑,“师兄待姬然情谊厚重,已是很好,比亲娘还要好。可这一份好,也掩不住生疏,师兄变了。”

一声变了,她盯住墨妄不放。

墨妄的脸上,也有那么一瞬的尴尬,却未反驳。

“师兄,可是在担心九儿?”问及墨九,方姬然目光一瞬不瞬看着墨妄的脸,试图从他的表情,得到想要的答案,不是嘴上的答案,而是心告诉她的答案。

“师妹,我……”

墨妄是一个走马江湖的人,并不惯用心思伎俩,也几乎从来不会撒谎,尤其在方姬然的面前,两个人有青梅竹马之谊,他的心思想要逃过方姬然的眼,也是难上加难。

他踌躇的紧紧握住打磨光滑的石栏杆,摩挲着,像是很难启齿,又像是在思考该怎么说。久久,在暖阳与微风之中,方传来他低沉的声音,“墨九的性子不若姬然这般稳重,脾气也差,人还有些傻气!我怕她惹出什么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