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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1 / 2)





  “她家里人自然是向着她说话的。”

  许松龄的夫人听丈夫如是说,早已心领神会,“我去同母亲说说,请她老人家去跟苏家谈,家事闹成这样,最伤心的还是老夫人。”

  12、红情(四)

  隔日一早,苏眉的母亲忧心忡忡地先去了匡家,又去见了女儿。原来昨日许老夫人亲自登门,连声哀叹,老泪纵横,吓了苏眉父母一跳,一家上下手忙脚乱地奉茶招呼,待问明缘由,苏一樵立时脸色铁青。待送走许老夫人,苏一樵一言不发拂袖而去,苏眉的姐姐不无幽怨地看了一眼母亲,“妈妈……”,却欲言又止。

  苏眉暂住的院子不大,房子前年刚翻新过,屋前搭了一架葡萄藤,只是这个时候枯藤被雪见不出好处。别家都张罗过年,她无节可过,亦别有一番清静,只把许兰荪遗稿当作日课,想着早些将稿子誊清,等过完年即可交给书局付梓。今日刚刚誊了两页,便听外头有人叩门,唤她名字的声音竟是母亲。

  苏夫人入得院来,一打量女儿便落下两滴清泪,“我跟你父亲商量了几次,他那个倔强性子就是不肯松口,我真是……”

  苏眉一边把母亲让进房里,一边道:“妈你放心,舅舅舅妈都很照顾我,我住在这儿很妥当的。”

  苏夫人在客厅内室都转了转,见这两间窗明几净,水汀温度尚好,始觉安心,拉着女儿在床边坐下,连叹了两声,才道:“黛华,许家的人说你要跟他们打遗产官司?”

  苏眉抿着唇点了点头,苏夫人苦笑着说道:“傻孩子,你这是干什么?你没有钱,可以跟妈妈说啊!”说这从手包里拿出一沓纸钞和一个存折,“我今天出来身上的现钱不多,喏,这个存折是你自己的钱,你先用着。”

  苏眉接过来一看,那存折上写的是自己的名字,但最早一笔钱竟是十多年前存的,不由一怔,苏夫人叹道:“这是你的压岁钱,你们几个人人都有一本,妈妈没有骗你们吧?”

  苏眉忍不住掩唇一笑,眼泪却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妈妈,我不是为了钱,是不想让他们卖了兰荪的书。”

  她将许兰荪藏书的缘由约略说了一遍,苏夫人听着,默然了一阵子,握着女儿的手沉沉叹了口气:“昨天许家老夫人亲自到我们家来,就是为这件事,归根到底一句话,家丑不外扬。不单是他们家不愿意打这个官司,你父亲……”

  苏眉眸光一黯,幽幽道:“父亲觉得我给他丢脸了。可这件事我要是不管,任由他们把书分卖了,兰荪的师友学生会怎么说?刘老先生那样的前辈散尽家财就是为了这批书,临终的时候托给兰荪,却被许家的人卖了分钱?他泉下有知……也不会安心的!”

  “妈妈知道你是好心,可是别人呢?别人就只知道你和他家里打官司争遗产,难道兰荪的面子就好看吗?”

  “不相干的人怎么看,又有什么打紧?”

  “黛华……”苏夫人语意微沉,“别人怎么看,你当然是不在意的,可是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不在意,你要不要为别人想一想?”

  苏眉一愣,艾艾道:“妈妈,是我为难你了吗?”

  苏夫人摇头:“我都这个年纪了,也看开一些事了。你大概不知道,你跟兰荪结婚,最难过的除了你父亲,还有你姐姐。你退了学,可你姐姐在学校里整日听别人讲你的闲话;她明年毕了业,也该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苏夫人说到这里,苏眉已完全明白了母亲的意思,他们这样的人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女孩子谈及婚嫁,除了人才,最要紧的便是举止教养,身家清白。她“私奔”一样同父亲的朋友结婚,做了一回桃色新闻的女主角,叫人当成谈资,家中姊妹便成了池鱼;姐姐苏岫大她三岁,正是标梅之期,自己再闹出和丈夫家里争产的新闻,难免遭人侧目。然而她若就此放手,丈夫生前最要紧的一桩心愿便就此灰飞烟灭。

  “妈妈,我知道了。”她压抑住胸腔深处的哽咽,“我想一想,你让我想一想……”

  苏夫人疼惜地看着女儿,拢着她的肩劝慰道:“妈妈知道难为你了,你和你父亲一样,都是倔强性子。”

  苏眉再按耐不住,伏在母亲怀中抽噎起来,“妈妈,你替我跟姐姐说,我很对不起……我没想到是这样……”

  送走母亲,苏眉一个人歪在床上,盯着帐钩发呆。

  从前,她读古人笔记,最心爱的是冒辟疆追悼董白的《影梅庵忆语》,眷眷深情叫人心旌摇曳。姐姐读罢却是不屑,说只有董小宛这样的风尘女子,才会不顾脸面,一而再再而三地追附一个男人,被几番推拒还死赖着人家不肯放手,最后人家写一篇悼文,还要写上原本喜爱的是陈圆圆……可是她却觉得,仰慕一个人,就该那样义无返顾。如果连自己倾慕的东西都不肯追求,这样的人生也不会有太大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