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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1 / 2)





  浅褐色的茶水顺着柜台直往下淌,小伙计赶紧拿了抹布来擦:“我也不知道啊,客人怎么吩咐,我们就怎么听,哪有拦着客人的道理,更不要说是盘问了!”

  店堂里还有好几个女人正在选布料,见他俩争执都在偷偷往这看。还是戴掌柜亲自出面,好言好语地把细雨请进了内堂奉茶:“你家小姐留了话,是有急事去办,晚饭前准回。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且宽坐着。想要什么吃的喝的就与我说,小店一概管待。”

  这是吃喝的问题吗?之前小姐被绑的时候太太就狠狠训斥了她一顿,说是不准再有第二次。谁料上回去先施公司买东西,走到半路人又失踪了,她吓得三魂都丢了两魂半。这回要再出点事,太太还不扒了她的皮么?

  细雨越想越害怕,大冬天的冷汗都淌下来了,忍不住跺着脚道:“小姐呀,你真是要害死我了!”

  只可惜这位擅长四处瞎跑的陆四小姐,现在是听不到丫鬟的抱怨了。鸿运绸缎庄的后门有一条小河,过了石桥就是马路。陆明夷在头上蒙着一条纱巾,招手叫住了一辆黄包车:“去巨籁达路。”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黄毛忧心忡忡地对老刀说:“刀哥,就让陆小姐一个人去能行么?要不然咱们多找几个弟兄一块跟过去。”

  老刀难得没拍他的脑袋,只是狠狠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你当是打群架呢!五哥那样好的身手,不也被扣住了。何况对方是派巡捕来传的话,这是咱能惹得起的势力吗?去再多的人,不过是送羊入虎口罢了!”

  “可这陆小姐……你瞧她那个弱不经风的样子,能把五哥给救出来吗?”黄毛一屁股蹲了下来,垂头丧气地拔着墙角的杂草。

  想想在分堂里引颈盼望的兄弟,老刀也不由叹了口气:“解铃还需系铃人,对方既然指名道姓让她去,其中必有原因。陆小姐看着文弱,却是个聪明人。咱们就信她一次,相信她一定能把老五带回来!”

  巨籁达路的两边种满了法国梧桐,这种高大的乔木在夏日里会撑起如伞样的绿荫,秋天落叶时分更是浪漫,可见无数青年男女在下面漫步。可惜如今正值冬天,也就只能观赏那灰白的树皮和半悬在半空的枯枝败叶了。

  陆明夷在路口就下了车,独自一人沿着路缓步而行。这条路不算短,可就算从头走到底也用不了半个钟头,找一所盛宅又有多难呢?来时她凭的是一腔血勇,可真到了图穷匕见时谁都得思量一二。

  据黄毛说魏五是在两天前失踪的,干他们这行时常要出门,开始也没什么人留意。直到后来有人送了口信,若要他全须全尾地回去,就请委托人去说话。整个分堂上下都莫名其妙,直到鸿运绸缎庄的掌柜来找五哥,这才说到之前曾替她递过消息。

  风门的人并不知道其中的瓜葛,纯粹死马当作活马医才来找她,可陆明夷一听就知道是谁的杰作了。之前她给魏五送过一封信,让他查盛继唐的底细。如今魏五陷了进去,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去救他。

  只是,对于盛继唐这个人,她实在是心中没底……陆明夷的目光越过铁灰栅栏、枝丫交错的法国梧桐,一直望到远处红色的教堂尖顶。

  堂子永远是传话最快的地方,每回那些富商巨贾来打茶围,都会带来无数的新话题,其中就有许多关于盛九爷的。

  传说他的三亲四戚都已经死绝了,且是他亲自动的手,只是原因纷纭。有说他迷上了一个戏子,故而和家中翻脸的。又有说是他家妻妾内斗,嫡母害死了生母,所以报仇的。更有甚者说他天性狠毒,为了怕家人拖累,所以干脆一杀了之。

  林林总总,说不清真假,反正他老人家又不会跑到群玉坊来辟谣,众人也就传得越发起劲。但有一点为大家所公认,这位爷既可敬又可怕。

  而在目前陆明夷与他所打过的交道中,只看出了喜怒无常四个字。他仅凭着几句话,就能雇人绑了自己。说不了几句话,又全然放手。可以在白云观啃几个铜元的馒头,也敢把几千美金的怀表随手送出去。

  这样的人,陆明夷两辈子加在一块也没见过半个。他为什么扣下魏五,他究竟有多大的势力,还有,他知不知道魏五背后的人是自己呢?

  这一切的答案就藏在这条路的某座宅子里……

  第24章 办个交涉吧

  镂刻着盛公馆几个字的黄铜牌一尺长半尺宽, 钉在拉毛墙面上,若是不注意还真容易忽略过去。陆明夷定定看着那栋掩映在常春藤后的三层英式花园住宅,墨绿色的栏杆配着乳黄色的外墙,拼着百合花图案的彩色玻璃, 无一不彰显出主人的品味。

  电铃响了半天, 终于有个戴着毡帽的老头一瘸一拐地来开门。还没等陆明夷问话, 他就咿咿呀呀了一通, 手指比划向两排水杉间的道路。

  “你是说……往这里走?”陆明夷也指了指那条小道,试探地问道。

  所幸老头虽然不能说话, 耳朵还好使,当即猛点了两下头。随后拖着腿, 向一间看着像工具房的小木屋走去,再没看她一眼。

  这下陆明夷可傻眼了,盛公馆的待客之道颇为新鲜, 没有门房也就罢了,听差也不见踪影, 难道要她一路走进去自报家门不成。

  有只小松鼠轻巧地在枝头跃过,一直跳上屋顶。全然没有注意到树下面,正有只花猫盯着它。两只喜鹊相互追逐着在低空掠过, 留下了一串叽叽喳喳的声音。

  陆明夷一路穿行,一面四下打量。灌木被修剪成了规整的球形,门厅前铺着阿尔巴卡地毯,成对的壁灯被镶嵌在黑胡桃木护板上。一切都显得精致而井井有条,唯独缺了一种人气。明明是建成不久的房子, 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一件华丽的古董。

  “你来了……”走廊尽头的起居室内,镶嵌着并排八扇白色的落地窗,阳光争先恐后地照射进来。这间屋子的主人正坐在皮沙发上喝茶,他的对面坐着魏五。“想喝点什么?普洱还是信阳毛尖?”

  这两种茶用的茶具都不一样吧?明明是那么严肃的场合,陆明夷的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竞是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念头。

  阳光把整间房间都晒得暖洋洋的,甚至可以看见光柱中浮动的尘埃。明夷各瞟了两个男人一样,挑了个正中间的位子坐下了。

  待看清楚几上果真放着两套茶具,一套紫砂,一套甜白瓷,陆明夷不禁有些无语。她这一路担心烦恼,想了千百种可能出现的情形。结果这两个男人倒雅致,一盅清茶,风月无边,自己到底是干嘛来了!

  盛继唐还挺客气,自己喝着还不忘记让一让客人;“想喝什么自己倒,都是刚沏的。”

  阳光正好,美人香茶,眼前这幕实在不大像谈判的氛围。陆明夷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抓起杯子来仰头就是一口。亏得那绘了花鸟的瓷杯不过比酒盅略大一圈,否则说不定还得把她烫出个好歹来。

  “牛嚼牡丹呐!”盛继唐的表情很是痛心疾首:“陆明夷你也是大家子出身,怎么动不动就跟码头工人似的。”

  好眼力,她虽没当过扛大包的,却跟扛大包的做过好几年邻居。陆明夷冷笑了一声,又给自己续了杯茶,阳光下白瓷接近半透明,那里头的液体似乎也化作了一汪/春/水。“我不像你,惯会装腔作势。住着洋房,配着钻表,随便拿出一套茶具来都是古董,却连个佣人都舍不得请。”

  盛继唐也是不肯服输的人,当即反驳道:“谁说我家没佣人,不是老唐给你开的门,你难道是翻墙进来的?”

  喔……对,忘了那位老大爷了,陆明夷性子是很爽快的,错了就认:“是,你大方!统共一个残疾人,又当门房又当花匠,闲下来是不是还要打扫屋子啊!五爷,我就奇怪了,盛先生是怎么把你留住的,在茶里下迷魂药吗?”

  魏五眼看着这两人虚与委蛇舌剑唇枪,自己插不上话也就罢了,冷不丁这火还烧过来了,只得摊着手苦笑道:“陆小姐,我也是没法子。盛先生已经在警方落了案,说我盗取了他的一只保险箱,并兼开枪恫吓其仆人,涉嫌强盗罪。这要是落实了,轻则十几年徒刑,重的话无期也有可能。如今就是轰我,我也不敢走。前脚出了这个大门,后脚只怕就得去吃牢饭了。”

  原来如此,要说盛继唐出门雇上百八十人围剿风门分堂,魏五未必放在心上。可一扯到官面上,这些人天然地就要矮一头。依着杨次长对他巴结的程度,应该只算一碟小菜。

  陆明夷心中计较一定,也不玩那套虚的,开门见山道:“盛先生,你不必在魏五身上做文章,是我请了他来查你底细的,有什么要说的咱们今天不妨三头六面讲清楚,也免得日后麻烦!”

  “痛快!”盛公子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既然你那么坦白,那我也有话直说了,你查我做什么?”

  这对陆明夷来说简直就不能算一个问题,实在太显而易见了:“如果你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曾经绑架过你,又无端端地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而且他似乎地位尊崇,对你和你家庭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你会不会想查查他是哪只九尾狐变的?”

  听到最后一句时,盛继唐尚没什么反应,反而是魏五嘴里的茶当场喷了出来。毕竟,像盛公子这样漂亮的人物实在不多见,陆明夷说他是狐狸精,算是恰如其分。

  只见陆明夷弯着嘴角,似笑非笑,而魏五一脸的尴尬。盛继唐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掏出一块帕子掸了掸飞溅而来的水珠:“好奇之心,人人皆有。不过我宁愿你直接来问我,而不是采取这样非常的手段。”

  他的话陆明夷是一个字都不信,但这并不妨碍她打蛇随棍上:“盛先生你坦坦荡荡,是我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我在这里先赔个不是!不知道您能不能大人有大量,放过魏五呢?”

  看着两双充满了诚意的眼睛,盛继唐先抿了口茶,继而思量片刻:“谈不上放不放过,你们现在就可以离开,我绝不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