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您知道, 贵校学生因优秀短动画作品荣获星宁市‘荣誉市民’的事情吗？”

  嗯？

  主任诧异道：“那是什么？”

  果然。

  贺萱嘴角一勾，她觉得自己的采访大概有戏了，因此心情愉快的将刚才解释给学生们的话再重复了一遍，方才那么大动静，都不见《小王子》的制作人出来, 她猜测她想要采访的人应该不在其中, 如果想要采访到制作人本人, 想来还是得找眼前这位主任帮忙。

  就像她想的那样——哪个学校会拒绝这样好的免费宣传机会呢？

  “荣誉市民？”

  贺萱刚解释了个大概，主任便是眼前一亮, 他当机立断：“事不宜迟, 我们现在就去找三班的辅导员，他那边应该有牧宿星他们的联系方式。”

  如果说扶持计划是学校需要小心照料，才能收获硕果的树苗, 那么这个“荣誉市民”就是天下掉馅饼的好事了，主任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他一边招呼着贺萱往外走, 一边打了个电话给牧宿星的辅导员。

  他脚步匆忙，显然很是高兴的模样, 末了也只是冲纪新荣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便再也没有看任何学生一眼, 和贺萱两人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只不过……

  手机铃声轻快的在室内响起, 又随即被掐断似的戛然而止, 主任皱了皱眉头, 只见眼前的辅导员摸了摸鼻子，面上浮出一个带着些许尴尬的笑：“没打通，被那边挂断了。”

  贺萱挑了挑眉。

  看来这短动画的制作人，和校方这边的关系也不怎么样啊。

  身为记者，她见识过的各行各业的歪歪绕绕多了去了，相比之下，星宁艺术大学的那点儿猫腻只会更容易猜测——看来从这学校这边入手采访牧宿星，估计是行不通了，得想办法通过其它的途径联系到牧宿星本人才是。

  她垂眸思索间，那边的主任也回过神来。

  一开始的时候，他被这意外之喜冲昏了头脑，这会儿叫人挂断了电话，适才反应过来——自从牧宿星拒绝更改剧本，校方在增加名额给陆越的同时，又明显将资源倾斜给陆越这一方后，牧宿星肯给学校好脸色才怪！

  心里知道归知道，可这话显然不能对外解释，因此他只能勉强笑道：“看来采访的事情只能挪到以后再说了，牧宿星同学现在很忙，没时间接电话，恐怕是没办法接受采访了。”

  贺萱心中了然，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丝毫，客客气气的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打扰主任了，如果回头主任联系到了那三位同学，还希望主任通知我一声。”

  她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已经不抱希望了，牧宿星三人显然与学校关系相当一般，并且有恃无恐——否则也不会这么毫不犹豫的挂断电话了。

  主任想要借这个机会给学校做免费宣传的想法，恐怕是要落空了。

  与此同时，星宁艺术大学，女生寝室楼，302。

  戴语嫣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认真的轻点着自己的行李。

  根据她和《is》制作组的合同，接下来的制作周期内，她会拿到每月5000信用点的工资，加上她自己的一些存款，这笔钱足够她在学校周边租房了。

  “语嫣，你说你这又是何必呢，”室友劝她：“纪新荣导演都不看好的脚本，肯定没戏，你还年轻，以后还能拿到更高的工资，没必要为了牧宿星的烂片，毁了你自己的前程啊。”

  “行了吧，别扯这些有的没得了，”戴语嫣不以为意，一边将衣服整整齐齐的放进行李箱中，一边头也不抬的道：“我搬出去不是正合你们心意吗？以后你们打游戏闹到通宵也不有人阻止你了。”

  所谓女生寝室的矛盾，来来去去的大概也就是生活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堆叠而成，戴语嫣习惯早睡早起，而几个室友却谈天说地打游戏，常常闹到两三点，戴语嫣难免也会因此说她们几句，奈何室友嘴上说知道了，隔天照旧闹得飞起，日子一长，双方都是相看两厌。

  说什么劝她不要毁了前程，不就是讽刺她见钱眼开，为了薪水加盟牧宿星的烂片制作组吗？

  戴语嫣懒得搭理她们几个，推起行李便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这会儿正是晌午，她动身下楼的时候，几个室友也跟着走了出来，商量着准备去哪儿聚餐，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们忽然看见，一个记者模样的年轻女人忽然在戴语嫣的身前停了下来。

  几个室友对视一眼，好奇的凑了过去。

  “听说你是牧宿星所负责的《is》制作组成员，方便的话，可以接受我的采访吗？”

  几人一靠近，便听到了记者征询许可的声音，有人大着胆子问了一句：“牧宿星出什么事了？”

  难不成是剧本被纪新荣批得一文不值的事情还传到校外去了？

  可惜记者的解释却并不如她们心意，贺萱抬眸看了她们一眼，她自恃还算耐心，然而同一个问题被人反反复复的问太多次，也难免有点不耐烦，便只意简言赅道：“牧宿星的作品《小王子》入选地铁文化宣传活动后获得了一致好评，我想了解一下他的下一部作品。”

  室友微微一愣，神情顿时就有点僵硬起来。

  不是被纪新荣批得一无是处的大烂片吗？怎么会引得记者都来采访了？《小王子》又是什么？

  相比几人五颜六色的面色，戴语嫣则表现得平静得多，她只是稍微惊讶了一下，便礼貌性的道：“抱歉，我可能需要打电话征询一下导演的意见，可以请您稍等一会儿吗？”

  贺萱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看得出来，戴语嫣对牧宿星的态度，和她此前在教室里遇到的那帮人对牧宿星的观感截然不同，相比之下，戴语嫣俨然对牧宿星很是信服，办起事来亦是滴水不漏。

  这倒是让她对牧宿星这个总导演更好奇了。

  虽说对他有误解的人很多，但现在看来，对方挑选制作组成员的眼光却也相当不错，比教室里那帮人可算是靠谱多了。

  “那就麻烦你了。”贺萱点了点头。

  得到了许可，戴语嫣松开按住行李的手，从衣服的口袋里取出了手机，直接打给了牧宿星——电话通得非常顺利，很快那头便传来了一个清亮的男声。

  “小戴？有事吗？”

  戴语嫣便把贺萱的话转述了一遍，等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她又问道：“采访的时候，有什么需要我额外注意的地方吗？”

  显然，如果牧宿星不同意，她也不打算透露给贺萱任何不该透露的东西。

  “嗯，好的，我明白了，”结束了通话，戴语嫣将手机放回衣服口袋，这才转身看向贺萱：“导演同意了，不过我现在要搬家回租房，我们约个时间，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厅见面可以吗？”

  两人商定了时间，贺萱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戴语嫣则捏住行李箱的把手，继续往校外走去，两人都没有管一边戴语嫣几个室友的脸色——不过几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罢了，谁在乎？

  同一时间，有关牧宿星以及作品《小王子》的事情，也迅速传遍了整个星宁艺术大学，不到半个小时后，一个新的贴子也迅速窜上了校内bbs的首页。

  标题：我就问某些人，打脸吗？^_^

  内容：理性讨论一下，这一次算不算是把某些人的遮羞布彻底撕下来了？

  以前差距不大的时候，还能强行扯什么家世背景内定，现在总该睁大眼睛看看自己和别人的差距了吧？菜.逼就是菜.逼，自己审美不行还非要拿别人家庭背景说事，富二代吃你家大米了？

  1楼：……

  2楼：……

  3楼：……

  4楼：等我有钱了，我一定要买一个能把话说清楚的楼主。

  5楼：我好像猜到楼主的意思了，嗯……不在现场，不过完全能想象到某些人的尴尬。

  6楼：瞬间秒懂，能够在bbs掀起腥风血雨的也只有那位了。不过现在是什么情况？新进展吗？有没有知情人能出来说两句的？

  7楼：真正在现场的估计已经没脸站出来了吧？会加入陆越的动画制作组，尤其是前段时间违约从牧宿星制作组那边跳到陆越这边来的，哪个不是恨不得把牧宿星踩到地底下去的？这种被《星宁日报》的记者当场打脸的事情，他们藏着掖着还来不及，当然不会说出来了。

  8楼：不是吧？真的没有哪位好心人能出来科普一下的吗？

  9楼：回ls，百度搜一下《小王子》你就懂了，去吧。

  10楼：？？卧槽？《小王子》是牧宿星做的？我读书少你们别骗我啊，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11楼：不是，你们是看视频都不看看片尾的制作组名单的吗？到现在居然还有只知道小王子不知道制作人的，村网通？

  12楼：路人顶锅盖说出公道话，《小王子》做的真的挺好的，跟你校以往的短动画作品比起来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所以以前你们到底是怎么认为牧宿星和其他人是同一个水准的制作人的？

  13楼：回ls，你看看牧宿星之前参加扶持名额的评选作品就知道了，不是我们眼瞎，是人家真.进步神速啊，我算是知道什么叫做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了。

  14楼：我是6楼，慕名看完《小王子》回来了，到现在还有点缓不神来，这个短片是真的牛逼，我觉得都能在学校开一节鉴赏课了。

  15楼：同刚看完……你们能明白我看完整个系列都要爱上小狐狸了，结果看片尾愣是发现cv是牧宿星本人的心情吗？qaq

  16楼：楼上的，我比你更惨，我爱上了玫瑰，看到片尾cast简直了，我特么明明是直男啊！

  17楼：所以现在问题来了，牧宿星到底什么时候点亮配音技能的？男配女都能配的这么女神，他是怪物吗？

  18楼：你们等等，事情的重点难道不应该是牧宿星的导演手法吗？他如果这么牛逼的话，为什么当初选扶持计划名额那会儿还有人说他不如陆越啊？

  19楼：还能为什么，某些人选择性眼瞎呗。虽然牧宿星进步很大，但是讲道理，人家当初拿名额也是实至名归好吧，也就某些人心里酸成柠檬，死赖着脸不承认罢了。

  ……

  “牧宿星那边怎么说？”主任问道。

  负责担任中介人，也就是牧宿星的辅导员放下手机，无奈的摇了摇头：“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是还没接通就被挂断了，还要再打吗？”

  主任沉默了。

  当初是他主张让学校再拿出一个名额，不外乎是对牧宿星的作品没有信心，担心这个被纪新荣批得一无是处的动画制作出来，败坏了星宁艺术大学的名声，这才把当时排名第二的陆越拉出来，另组了一套班子。

  校方的想法很简单，他的名额我们也不收回，牧宿星要玩，就让他自个玩去吧——反正他有钱，到时候动画做出来真的是大烂片，学校也可以明里暗里带节奏，说这部动画是学校的富二代做来自娱自乐玩的，外人知道了，也不至于误认为这就是星宁艺术大学学生的水平。

  然而谁又能想到，牧宿星前段时间悄无声息做的一系列动画，居然被星宁地铁官方瞧上了呢？

  现在业界有很多专业动画制作人对《小王子》赞不绝口不说，参与制作的三个学生更是个个都得到了星宁市市政府授予的“荣誉市民”的称号。

  换在平时，这名头足够星宁艺术大学在明年的招生中大出风头了，可现在……

  想到这里，主任不由得头疼起来。

  如果是旁人，学校倒还好劝一点，可偏偏那个人是牧宿星，他如果真不想做什么，校方还真不好强迫他。

  现在怎么办？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这么好的机会从眼前白白溜走？

  他心中苦恼不已，却听辅导员想了想，提议道：“不如我们让李教授想想办法？我听说牧宿星当初做动画短片时，还是李教授借的工作室，如果是李教授劝说的话，牧宿星应该会听吧？”

  主任哭笑不得的摇摇头。

  别开玩笑了，那可是李教授啊！

  牧宿星顽固不顽固，他是不知道的，可李教授有多顽固、不讲情面，他们还是一清二楚的，指望李教授出马劝说牧宿星，倒不是指望牧宿星心情好，答应配合他们宣传来得简单。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雪上加霜的是，当天下午两点，主任这边就收到了纪新荣助理的通知，说是纪导演工作上出了点事，需要提前离开星宁艺术大学，不能留校继续指导工作了，还请星宁艺术大学这边另谋高就。

  表面上是这么一回事，至于真正的理由，想想也知道——在经历了上午那样尴尬的意外后，纪新荣也没脸再待下去，自然是随口找个借口，提前离开了。

  主任心中一沉。

  旁人不知道，可主任心里难道不知道吗？这个所谓的扶持计划下的动画制作，实际上其实是以纪新荣作为主导的，毕竟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哪怕再优秀，指望陆越独立制作出什么好动画显然也是不太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