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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暗波





  杨广的提议无疑在杨坚心中激起了波澜,作为四海天子,他当然希望自己的千秋功业能够得到认可,而封禅正是最简单直接的证明,只是在此之前,他需要得到更多的支持和推举,封禅一事才显得并非一家之言,而是众口一词。

  高颎作为杨坚身边的近臣、重臣,同样也是老臣,随在杨坚身边多年,算得上是这世上少有的了解杨坚之人,因此在得到杨坚意欲封禅的口风之后,他率众请杨坚举行封禅大典,遂了杨坚的愿。

  古来帝王封禅之事便是国之大事,是要被珍而重之的,相关的一切事务也都有专人负责,方可保证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不出纰漏。

  杨勇主动提出主持此次封禅大典的准备事宜,杨坚本欲拒绝,但高颎巧言劝说,终是说服了杨坚,然而此时杨勇却提出,请杨广撰写封禅文书。

  消息传到晋王府时,杨广才将要送回江南给张衡的书信写毕,而带来这个消息的正是越国公杨素。

  “让孤写封禅祭文?”虽在意料之外,杨广看来却还镇定,道,“太子是觉得孤回大兴的日子太安生了,故意给孤找事做。”

  “不光是太子,汉王也以殿下‘笔下文章美天下’之名请陛下将此重任交托殿下,臣当时在场,将他二人推举殿下的急切模样看得一清二楚。”杨素道。

  “孤这个五弟,从来不会放着热闹不凑,太子此番必定别有图谋,汉王也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杨广眉头渐蹙,却不想与杨素多说内心顾虑,只敷衍道,“有劳越公前来告知,孤看时候不早,越公就留下用晚膳吧。”

  杨素不敢受,这就告辞离去。

  当天夜间,有传闻说晋王府突然冲出一道红光直入云霄,大兴城中有还未休息的百姓亲眼所见。

  适逢杨坚将要封禅之际,杨广府中却出现如此异象,太常寺对此进行卜算,结果递交到杨坚手中后,除却太常寺卿,所有人都被禀退。

  及至第二日傍晚,杨坚书房的大门依旧紧闭,杨广和萧夜心见久等不到消息,便向独孤告辞。

  回晋王府的马车上,二人都愁眉深锁,显然是知道他们的对手已经动手了。

  半晌沉默之后,杨广莫名其妙地嗤笑了一声,萧夜心随即将目光落在他身上,问道:“殿下笑什么?”

  杨广如今只有牵着萧夜心的手才觉得安心一些,道:“孤说了昨晚是府上走水出现的火光,可显然别人只以为是孤欲盖弥彰的说辞。传闻说的神乎其神,你可觉得似曾相识?”

  萧夜心如何会不记得当初也是太常寺的一纸奏报,险些将杨广判为乱政祸国之人,如今这情形像极了当时,而且比起曾经隐晦的暗示更直白明显,就是冲着杨广来的。

  “将将才被太子推荐为父皇撰写封禅文书,偏偏这时出了事,可巧?”杨广嘴角浮现的三分笑意里带着嘲讽之意,看向萧夜心的眼光却是温柔,道,“该来的总会来,看来回江南之前,必定是要经历这一番波折了。”

  “殿下不是早就准备好了么?”萧夜心看着杨广的手,道,“小心些,免得又疼了。”

  杨广反而稍稍用力,将萧夜心的手握于掌中,道:“比这疼上千百倍的滋味都受过,还在乎这些?心里的石头只要一日不放下,就有比这更厉害的疼扎着。”

  “如此说来,昨夜府中走水倒也像是有人刻意安排的了。”萧夜心道,“他的手可真长,都已经探入晋王府了。”

  杨广将萧夜心揽在怀中,柔声道:“不怕。”

  “我怎么能不怕呢?当初你我一起被幽禁在宫中的那一夜,我至今记忆犹新。殿下,我如今可不比那时勇敢了。”萧夜心叹道,“与殿下在一起的时间越长,我便对我们将来越坚定,可也正是因为与殿下朝夕相对,我便怕忽然有一天不能再跟殿下相守。”

  杨广深知萧夜心此时的脆弱都是因为自己,这令他无比欣慰,因此不论他们将要面临多大的构陷与阴谋,他都不会轻言放弃。他和萧夜心至今都受到的威胁必定会在将来统统还击给那些心怀叵测之人,他有自己的野心,也见不得他的妻子这样委屈。

  大兴皇宫的压抑如是吹过城中的风,影响着所有关心着现今时局的人。

  没人知道整整一夜,在杨坚的书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所有人只看见那一国之君经过一整夜的沉寂之后忽然卧床,似是旧疾复发,将国政交给了杨勇暂为处置。

  杨勇、杨谅等均在此时大献殷勤,唯独杨广并未出现在杨坚宫中,就连请安都是让萧夜心通过兰陵转达的。

  杨坚知道杨广多少猜到了太常寺上疏的内容,却并未因此停止封禅大典的事,也依旧让杨广撰写封禅祭文,一切看来都是杨广疏于君臣之礼,父子之情。

  兰陵为此担忧不已,找准了机会单独去找萧夜心,问道:“晋王哥哥究竟怎么了?是因为太常寺和父皇说的那些话么?”

  “殿下没什么,如今却是我们不知陛下是如何想的。”萧夜心长叹一声,“那些风言风语公主应该多少听过一些。殿下曾经就因为类似谣言险些丧命,如今他又被说成是有不臣之心之人,恰好是在陛下要举行封禅大典的当口,让人如何不担心。”

  “我知道你们一定觉得有蹊跷,我也这样觉得,但太常寺的话父皇向来是很在意的,不管他们的话当真是卜算的结果还是有人从中陷害,现在想办法先消去父皇对晋王哥哥的顾虑才是当务之急。”兰陵道。

  “殿下可不是已经连面圣都不敢了么。”萧夜心抬头,望见不远处正在等候自己的马车旁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她不由停下脚步去看兰陵,她知道,兰陵也看见了。

  视线中已经有些陌生的人影让兰陵却步,她就像是在一场幻梦将醒的边缘,怀揣着对梦境的期待和清醒之后的悲伤,不敢再向前一步。

  “他想你了。”萧夜心道,“他原不用来接我,却一直等到现在。他不说,我却知道,他想试一试,看看能不能见到你。”

  若是以前,兰陵会毫无顾忌地跑向那个正在等待的身影,如同所有情窦初开的少女那样欢喜地叫着心上人的名字。然而今时今日,她却不敢贸然上前,她怕听见他一开口,那些被压制了多时的情绪便再也无法克制,她怕在他面前哭。

  “那真是巧了,今日我特地送你出来。”兰陵有意收回目光,然而只要萧玚站在那儿,她便难以自持地将视线落在他身上。她多想仔细去看看她始终未曾忘记的这个人,但如今众目睽睽,她当真不敢。

  倒是萧玚走了过来,看着垂眼的兰陵,开口想要说什么。

  “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去,母亲该担心了。”萧夜心想推萧玚离开,可他却避开了,她发现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兰陵身上。

  “二嫂要是再不回去,晋王哥哥该找来了。”兰陵终是抬眼看了看萧玚,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好久不见。”

  多少次想象过彼此重逢的画面,可一切却发生得始料不及,面对兰陵的故作镇定,他也只能压抑内心涌动的情绪,行礼道:“参见公主。”

  萧夜心最终还是将萧玚带走了,兰陵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看着他好几次想要回头却克制了的动作,强忍多时的泪水终究还是夺眶而出。那一声呜咽从喉头溢出时,她看见他转向自己的目光,隔着多年时光,他仍是当初那个爱慕着自己,关心着自己的少年。

  坐上马车后,萧玚终于忍不住道:“她真的变了很多,我快不敢认了。”

  “无论她如何变化,她对你的心意未曾改过。”萧夜心在萧玚惊讶的注视中继续道,“我之前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不知应该怎么做才能为你们之间做上补偿。其实时至今日,我也已依旧没有头绪,加上殿下又被针对这件事,我已经心乱了。”

  “姐,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在为我和兰陵的事内疚,我知道她不怪你了,我也是。虽然我依旧希望能和她再续前缘,但如果在晋王有了不测,我们所有的希望都会落空。”萧玚正色道,“在你着手处理我和阿五的事之前,务必保重你和晋王。”

  “殿下自有安排,我今日说这些话只是出于你我的姐弟之情。我不想阻止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现在的你还是有资格去为自己争取想要的东西。”萧夜心鼓励道,“这是我和晋王现在能给你的最大帮助,剩下的得看这一关怎么过,毕竟在我们面前的不光是太子,还有更难对付的人。”

  “今日能见阿五一面,我已经满足,不枉此次回大兴一趟。眼下我确实更担心晋王的情况,他继续这样退避三舍,真的合适么?”萧玚顾虑道,“这些年晋王总是躲避太子锋芒,甚至远走江南,难道这一次面对这样的陷害,他还是准备不作为?”

  萧夜心阴郁的眼波让她看来像极了心思深沉的杨广,道:“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戏,所发生的一切也都只不过是试探,谁先出手,谁就是那个众矢之的。时局不利于自己之前,晋王不愿意当这个出头鸟,你懂么?”

  杨广的顾虑总是比他们任何人都周道仔细,而萧夜心又是最能洞悉杨广心思的人,因此萧玚将她的话记在了心里,也认真地点头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