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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阋墙





  郭衍听从杨广之命连夜批捕诛杀杨勇手下的隋军,及至第二日黎明,南朝遗民的暴乱还未完全镇压,隋军内部已经展开了激烈的厮杀。一座原本烟花旖旎的扬州城,不过在一夜之间便尸骨成山,形状惨不忍睹。

  杨广先前虽一直和郭衍保持联络,但从未正式公布过自己的身份,杨勇即便知道他来了扬州,也当不知,命人多次以乱民的名义对其进行暗杀。然而经过昨夜之事,杨广在郭衍的保护下以晋王之名入主郭府,同时传出郭衍捕杀自己手中隋军的消息,杨勇便再也按耐不住,冲去杨广面前讨要说法。

  萧夜心此时已在大夫的诊治下脱离了危险,杨广这才有心思去应付怒气冲冲的杨勇。

  过去兄弟之间虽然暗流涌动,但杨广至少还在表面上维持着兄友弟恭的假象。现今杨勇满腔怒火而来,杨广不作任何门面功夫,不止冷脸相对,甚至毫不掩饰对他的杀意,反令在冲动之下到来的杨勇心头一颤,竟有些不敢面对面若冰霜的杨广。

  杨广见杨勇面露怯色,冷笑一声问道:“大哥怎么来了?”

  杨勇讽道:“应该是孤问你,你怎么来了扬州?不是听说你在大兴养病么?”

  “我何时来扬州,大哥会不知?”杨广见郭衍恰至门外,便将人传入内,故意当着杨勇的面问郭衍道,“郭大人可是给孤报喜来的?”

  郭衍还未进门便已感觉到杨广与杨勇之间的争锋相对,此时他只垂首回道:“末将已将混迹在乱民中生事之人全部斩杀,如今扬州城的动乱仍在镇压之中,情况业已好转。”

  杨勇本就为此事而来,如今又听郭衍这样说,一时怒上心头,指着杨广骂道:“你私自离开大兴,还教唆郭衍肆意屠杀隋军将士,谁给你的胆子!”

  杨广便是要看杨勇这气急败坏的模样,他却依旧稳如泰山,道:“离开大兴之罪,孤自然会回去像父皇领罪,不劳大哥操心。倒是大哥在江南平乱,却越平越乱,连有乱民混入隋军中搅乱军纪也不知,难怪只是一个晚上,扬州城便翻了天。此处还有重兵压阵,想来其他地方的情况比扬州更糟吧?”

  杨勇为立功而来,却因为南朝遗民的奋力反抗而屡遭重创,现如今杨广又不再隐瞒身份,还命令郭衍大肆屠杀他手下的隋军,已然是要撕破脸。

  杨勇鲁莽,却也知道江南之地并非自己主场,而他手下能够调派之人已被杨广杀了大半,不能在此地硬碰硬。可他依旧难忍杨广现今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之态,怒目道:“你私自离开大兴的欺君之罪,自然有父皇定夺,现在你助乱杀害隋军,此等犯上作乱的行径,孤必定会在送回大兴的奏报中如实写明,你就等着大隋国法的惩治吧!”

  杨广并未因为杨勇的威胁而有半分怯意和恼怒,他反而在唇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意,令杨勇见之心生疑窦,竟有些底气不足地问道:“你这样看着孤做什么!难道你想杀人灭口!真当江南远离大兴,你杨广就能只手遮天?别忘了,扬州总管是秦王杨俊,还轮不到你在这里发号施令!”

  “大哥说的是,孤原本就不应该出现在扬州,等阿柔的伤势好一些,孤就立刻回大兴。”杨广拱手道,“孤还要去照顾阿柔,就不送大哥了。”

  杨广行至门口,又停步道:“孤听说有人正在联络各地乱民要首,准备打动联合起义,大哥在江南平乱,千万小心一些。否则就像孤一样,即便待在自己的住处,也会遭到乱民刺杀,甚至被追去大街上,运气差一些,功名未成就死在不知哪个无名小卒手里。”

  杨勇气得再一次指着杨广,扬声骂道:“你这是在诅咒孤!好大的胆子!”

  杨广丝毫不在乎杨勇摆出当朝太子的架势,留下一声满是不屑的冷哼,便提步离开,留下气得发颤的杨勇指着门外逐渐发白的天越发心慌意乱起来。

  郭衍目睹杨广和杨勇不和,担心杨勇当真在杨坚面前诋毁杨广,好心提醒道:“殿下方才和太子说话,似是枉顾了身份,太子若是记仇,当真在陛下面前参殿下一本,怕是不好应付。”

  杨广向来介意杨勇凭借嫡长子的身份继任青宫,如今他正值盛怒,又听郭衍提及此事,难免一时克制不住自身情绪,豁然止步瞪着郭衍。幸而他平日涵养极好,不似杨勇那般轻易爆发,这才没将狠话说出口。

  即便如此,郭衍还是被杨广身上的凛冽之气所震慑,低头道:“末将失言,殿下勿怪。”

  如今正值用人之际,杨广需要拉拢各方官员,郭衍又是自己的得力干将,他便将那股怒意压制了下去,又和颜悦色了一些,道:“是孤失态,郭大人莫与孤计较。”

  杨广待人素来如此,可郭衍毕竟见过他盛怒之态,一时间难以接受杨广如此大的转变,因此诚惶诚恐,不敢言语。

  “孤原本想在扬州再留几日,如今看来得提早回大兴了。”杨广故作无奈,道,“走之前,还请郭大人替孤办一件事。”

  郭衍莫敢不从,俯首帖耳道:“请殿下示下。”

  杨广示意郭衍上前,与他耳语起来。

  杨勇和杨广不欢而散,一回住处便给杨坚写了上疏,命人快马加急送回大兴。果不其然,杨坚大怒,立刻下诏让杨广从扬州赶回。

  于此同时,杨俊正在琢磨如何彻底卸任扬州总管一职,安安生生地回自己封地,却忽然听说杨勇在扬州怒骂样杨广时竟将自己也脱下了水。

  “殿下,如今虽是太子在江南主事,可说到底,殿下才是陛下亲自任命的扬州总管。如今江南的局势越发不安稳,如果太子平乱不当,殿下难保不受牵连。再者,既然太子已经将殿下在晋王面前点了名,证明太子还是在意这个职衔的。不怕太子将来有功不分殿下,一人包揽,就怕太子平乱不力,反而将过错推给殿下。”心腹与杨俊道,“殿下还是应该早做打算,趁着太子和晋王都还没回来,想个明哲保身的法子,不淌这趟浑水。”

  杨俊深以为然,即刻命人将近来扬州发生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都调查清楚,免得将来杨坚问询,他一概不知,哪怕杨勇和杨广不使坏,杨坚也要开罪于他。

  杨坚之命到达扬州的当日,杨广便带着伤势未愈的萧夜心赶回大兴。二人一路上不算十分催促,却也不敢拖沓,耽误回去的时间。

  因杨广先前告病不朝,可最后竟去了扬州,还联合萧夜心一起欺君,原本是必定逃不了重罚之事。然而谁都没有料到,想来温驯自持的晋王,此次居然是哭哭啼啼地回到大兴。

  独孤本为杨广的欺君之举颇为恼怒,可一见杨广向自己哭诉的模样,她便狠不下心说重话,又见萧夜心脸色极差,行动不便,便将问询之事完全交给了杨坚。

  杨坚见杨广痛哭流涕,虽也有不舍,却不若独孤心软,仍肃容质问道:“你若当真放不下江南,何故先前惺惺作态,还犯下此等欺君之举,须知大罪足以削你的爵位,甚至要你的命!”

  “儿臣大罪,不敢请求父皇母后宽恕。此次暗中前往江南,实在是因为听说江南局势太过紧张,各地乱军四起,又怕在大哥之后请命前往,会蒙生误会,这才悄然前去,并非有意欺君。”一面说,杨广一面向杨坚叩首道。

  杨坚拿起杨勇送回的上疏责问道:“睍地伐说你让郭衍在扬州以捉拿乱军之名肆意诛杀大隋军士,一夜之间,我隋军损失近两千,你作何解释!”

  上疏奏折啪地一声被砸在了杨广跟前,然而这一次开口的却是萧夜心。她动作艰难地向杨坚和独孤叩首行礼之后,道:“晋王杀的都是混入隋军的南朝余孽,我就是证人。当夜有乱民里应外合,整个扬州城混乱不堪。我跟晋王无奈出走,却遇上身着隋军军服之人。原本我们以为遇到了救兵,却没料到他们竟然对我们痛下狠手。随行的护卫全部死在他们手中,如果不是郭大人带兵镇压乱民时,恰好赶到,认出了我们,如今回大兴,怕只有晋王的尸体。说得更可怕一些,也许也尸首都找不到。”

  杨坚盛怒之下,拍案怒喝,萧夜心却继续着自己的说辞,道:“晋王原本只是放心不下江南的局势,又不想引起太子猜忌,导致兄弟不睦,所以才偷偷去了江南。可谁知,太子知道这件事后,不但没有体谅晋王的良苦用心,反而指着晋王破口大骂,说晋王命郭大人与隋军自相残杀。陛下,皇后,依你们对晋王的了解,他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么?今日晋王不顾身份,哭着回大兴皇宫,一是因为太子不顾年兄弟之谊,冷漠无情,二是被太子恫吓又无法争辩反驳,毕竟私离大兴一事铁证如山,欺君之罪必认无疑。可即便事已至此,晋王仍不肯将当时太子怒骂之事说出来,其意一如去往江南之初衷,请陛下和皇后明鉴。”

  “大胆!”杨坚怒道,“我大隋的太子怎容你如此诬陷!”

  萧夜心据理力争道:“那么陛下是认为太子上疏中所言属实,是晋王有意挑起江南事端,令太子难堪?身为大隋晋王,难道他要帮着南朝余孽动摇国本吗?”

  朝堂之上尚且无人敢如此对待杨坚,可萧夜心却发出此等质问,形同藐视皇权一般,着实在杨坚本就怒火中烧的情绪上又扇了一阵风,让其再也无法忍耐,当即唤人道:“萧夜心罪犯欺君还管教不改,即刻打入天牢。”

  杨广正要开口,又听杨坚道:“传秦王杨俊即刻入宫,不得拖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