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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见第33节(2 / 2)


  于岚贞把清蒸大闸蟹那一份挪到原曜面前,又拎了一只大的放许愿碗里,“你们俩孩子长身体呢,都多吃点儿。”

  “谢谢岚姨。”原曜笑得特别淡,但眼尾和唇角是一同上扬的,许愿几乎没见过他这么笑,是一种舒心且安心的感觉。

  “你爸不在身边,要把这儿当成自己家,”许卫东把话头的长矛指向亲儿子,“许愿,你有空就在家里玩儿游戏?”

  许愿手上还在剥蟹,一用劲儿把蟹腿给掰了下来,把肉多的那一只放原曜碗里,求助似的,真挚无比:“没呢。我都在看书,原曜可以作证!”

  “说到玩,你们还得小心点。就你们六中附近有个小酒吧,人乱得很,里面黄*赌*毒什么都来,就你们这些高中生不懂。那儿前几天才被一锅端了,老板还被押在我们辖区局子里呢。”

  于岚贞这么一说,原曜眼神轻飘飘地落在许愿身上,后者紧张得不行,怕原曜把这事儿捅出来那就死定了。

  但这也就说明,原曜不是他爸妈派来跟踪自己的。

  看许愿那么紧张,原曜想逗他,便张张嘴,像要说话,许愿又紧张起来,结果原曜只是打了个哈欠。

  许卫东观察力强,看出来这两个孩子在暗中传递什么信息,便伸手去夹了一块鱿鱼放在碗里,胳膊刚好挡住了许愿的视线。

  他放下碗,拿出了点儿长辈的威严,厉声问道:“原曜,有什么事儿要说吗?”

  完蛋,玩儿脱了。

  原曜暗叫不好,正在想怎么开口,感觉小腿一热,旁边有人的小腿摩擦着他的,像求饶的小猫在挠人,温温热热的,有一下没一下,在他腿上不知好歹地蹭。

  明明知道许愿只是在求情,但偏偏这个动作就有点儿不可描述的意味。

  原曜手臂用力,收了收虎口,把差点儿没拿稳的饭碗端好,看了一眼许愿。

  许愿表面上特别认真地在夹骨碟里煮得软糯的南瓜,夹了好几筷子都夹不上来,他仿佛才感受到原曜的注视,稍稍侧过脸,也没停下腿上的动作,看了原曜一眼。

  眼睛一大,眼睛就会说话了。

  许愿不是三白眼,瞳孔颜色偏浅,不近视的眼睛也通透,饭厅灯光一照就宛如泛泪光,看着更招人疼。

  许愿又换了个姿势,撑着胳膊,冲原曜礼貌微笑。

  我求求你了。

  许愿这么一出,弄得原曜从不死机的大脑直接卡壳,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但原曜也没有动,就任由他胡乱出牌,都是些邪火旺的少年人,要不是知道许愿是个不开窍的人,他差不多该往别的地方想了。

  原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于岚贞手一抖,木筷没能夹住大闸蟹肥美的蟹腿,一下子掉在了地上。于岚贞把凳子稍微往后挪了点儿,俯下身子弯腰去捡。

  许愿在假装认真埋头吃饭,没注意到他妈的动静,但原曜是浑身寒毛都立起来了的,反应够快,一下子把自己僵住的腿收回来,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然,还跟着于岚贞看地上的蟹腿,随了句:“好捡么岚姨?”

  “好捡。”

  起来之后,于岚贞用餐巾纸包着蟹腿,把纸团往垃圾桶里扔,扔完回头冲着许愿说:“你踢人家原曜干什么?”

  “我……”米饭噎在许愿喉咙管里,咽不下去似的,咳出来肯定就喷原曜脸上。

  “我去帮许叔洗碗。”原曜打断他的话,把桌上的空碗都收起来,站直身体,还冲许愿抬了下下巴,“你还要吃?”

  “要吃要吃。”许愿确实没吃饱,见原曜给自己解围了,连忙跟小猴子似的顺着杆下。

  没几分钟,许卫东就像是被原曜赶出来了,一边解开腰间的围裙,一边欣慰笑道:“原曜这孩子真是勤快啊,让他别忙活了还非要洗碗。欸,许愿,你俩平时做饭吃吗?”

  许愿手里还有个才剥开的柚子,费劲得很。

  听他爸说的这不食高三烟火的言论,许愿直接翻了个白眼,哼道:“我们都快冲刺百天了,还真没精力做饭,都在学校吃。有时候饿了就加个餐,叫个外卖打个包什么的。”

  许卫东“哦”一声,笑得眯眯眼,和许愿同款的高鼻梁皱起来,冲厨房侧了侧脸。

  他意有所指:“那你带原曜去社区吃过没?”

  家属区的配套设施还算完善,医务室、小卖部、服务中心应有尽有,服务中心旁边有家小饭馆,老板娘是外地嫁过来的,从新婚少女到人母,这一开就是十几年。

  饭馆不卖大菜,几乎只卖面条、小炒,许愿初三中考那段时间疯狂长个儿,每晚下了晚自习都要去饭馆要一份芽菜炒饭,碗底有巴掌那么大,还得加个油浸浸的大鸡排。

  那会儿,吃夜宵是许愿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光。

  他总是顶着月光奔跑去饭馆,祈求自己再长高那么一点点儿。那时候的许愿还是奏效的,初三暑假一结束,许愿发现自己能和他爸平着互相瞪对方了。

  那家饭馆不但有许愿的回忆,也有原曜的。

  小时候,因为蓝天幼儿园在旁边,也没什么外来的学生,社会新闻也没现在这么情况复杂,一到了放学的时间,校门口全是半大的小孩子,跟小蚂蚁搬家似的,一个牵着另一个,等着家长来领,没人管的就自己回去,他和原曜就是其中的两个。

  那天他和原曜正处于休战期,谁也不乐意搭理谁,只是跟着人群的方向往家属院走,一路过社区活动中心门口,就看见饭馆里有一对年轻夫妇正在吵架,男的气得脸红脖子粗,女的边哭边骂,那时候饭馆老板娘也才结婚不久,没什么劝架的经验,提着一身不太应景的大红裙子,急得去旁边社区中心叫人过来。

  那年凤凰山脚下种满了栀子花,雪白、纯洁,花一盛开,下雪似的,空气中时刻漂浮着栀子花香。

  原曜那时候太小了,还瘦瘦的,小得根本无能为力,肩膀弱得扛不起任何东西。他只能停下脚步,表情呆滞地盯着他爹妈,看上去甚至有点儿木讷,闻不到花香。

  那会儿他们好像才上中班,那也是许愿第一次对“吵架”这个词语有概念。

  再后来,原曜走了,许愿也长大了点,有一次学课文,偶然间学到了栀子花,语文老师说它代表长久、永恒的爱。

  许愿一闭眼,想起那次放学后吵闹的饭馆,又觉得好像不是的。

  “没,我还记得原叔叔那次呢。”许愿声儿压得特别小,“你忘了?”

  那次原曜他爹妈没动手打架,但是又吵又哭的,闹得街坊邻居都知道了,也预料到两个人要离婚,每家都有长舌的人,说话也不知道避开小孩,结果第二天一上课,幼儿园里好几个屁大点的孩子冲着原曜重复那些大人说的话。

  许愿紧张地在袖口里搅动手指,盯着被伤害的人。

  他以为原曜会一个暴起拿彩色塑料凳子拼命开他们的瓢,但原曜没有。

  他像什么也听不见了,呆愣愣地坐在小凳子上,过了几分钟才低头,转过身去,偷偷地,拿袖口擦眼眶再也盛不住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