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竞天择，成王败寇，这个世道就是如此，没什么好说的！

斯波秀彦已经如此下定决心，但真正赶到城外，即将下令攻打之际，却看到了那个怎么也没料到会出现在城楼上的人。

“梅，梅露？”

不只是城外攻城的一方在愕然，就是珑月城内很多人自己也是吓了一跳。

逶迤拖地的黑底金边打褂，上面以金银线绣满了精巧的祥云和月亮，舒展在少女后背的是看不清面容的辉夜姬奔月图，如云的秀发被盘成雍容的蝴蝶发髻，以大量的松叶簪和珊瑚簪以及玳瑁制的垂樱发饰点缀，垂下的流苏乖巧地半掩如玉的侧脸——这是一身华丽至极的衣装打扮，然而衣饰再美，却不及穿着这身服饰的少女本身半分。

即便此时是曜曜白日，少女的耀眼依旧无法被遮盖半分。

那是游廓的花魁，整个扶桑最美的女人，没有任何男人能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哪怕一秒。

不远处阪江军的统领木下吉一郎眼中冒出精光，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掠夺。

只凭这个美人，这座城就值得他拼尽全力去攻打！

“秀彦少爷，许久不见了。”

少女轻轻开口，声音清美又极具穿透力，明明隔着高高的城楼和宽阔的护城河，对面的军队依旧听得清清楚楚。每个人都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句话里的喜悦和感叹，闻者无不心中一动。

“梅露，你……你还好吗？”首当其冲的斯波秀彦当然毫不例外。

听到他这么问，少女很快弯起眉眼：“多谢少爷惦念，梅露很好，自从跟随主人来到珑月城后，梅露每天都过得很自在。这一年多来，梅露已经把珑月城当做自己的家，梅露在这里过得很幸福。”

她越说眉眼越发温柔，看得斯波秀彦都跟着难受起来，随后便听她话风一转变得哀婉。

“少爷，您这次前来，是要毁灭我的家吗？”

她如此说着，一串晶莹的泪珠顺着左眼滑落下来。

不！

美人垂泪，还是心尖上的人如此这般，从未见过梅露这样的斯波秀颜顿时方寸大乱。

“梅露，你听我说……”他没说完就被远处的木下直接打断。

“别受那小女子蛊惑！她在动摇军心！”木下远远叫嚷道，“秀彦殿下，您只要想想我们攻下珑月，这个美人不就是你的了？千万别为儿女情长坏了大计！”

斯波秀彦还未回话，那边梅露已经幽幽看向木下，目光带着悲戚：“木下大人何必说这种话欺骗少爷，明明阪江城之前和我珑月城的黑田大人他们互通有无，书信上清清楚楚拿下珑月之后要如何刮分，如我这等柔弱女子是早早被定下献给阪江城的城主大人的。”

城外的两军首领顿时脸色齐齐一变，然而梅露的话却还没说完。

“贵城给黑田大人留下的书信上也有提到甲斐城，如果黑田大人他们现在还活着成功从内部开启城堡大门，两军夺得珑月城后他们作为顺党会直接归降，然后伺机杀掉甲斐……”

“住口！一派胡言！”木下赶紧打断她的话，此时他终于明白这个小女子的出场是干什么用的了，但已经阻止不及。

“梅露可不敢称谎，黑田大人的书信还在城中放着呢。”双方隔着一条河，少女像是被对方的疾言厉色吓到一样，用袖子掩住口，“若是少爷不信梅露的话，梅露还可以再说一件事。黑田大人早些时日，有偷偷将我珑月城作坊内的新弓送去几件阪江城，信中说如果战况激烈，可以在攻城结束之际将伪装好的新弓瞄准甲斐城的首脑，那些弓就在……”

“住口！”木下气极直接拿出背后的长弓，毫不客气地射向城楼的少女。

当！

一支箭被早有准备的护盾给挡了下来，后方的少女安然无恙。

木下却是脸色一白，心中暗道完了。他手握着弓心头发沉地看向对面的甲斐阵营，另一头的大军木然又阴沉的眼光已然说明了一切。

联军游戏以信任破产直接终结。

“全军听令，撤退！”当斯波秀彦说出这句话时，后面没人有异议。眼尖的人还是有很多的，木下吉一郎的弓虽然做了伪装，可是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出不同的。

不论梅露说的是真是假，或者下令的统领是不是有私心在内，都没人愿意拿自己的命冒险。这次仗没打成还可以再来，命没了可就真没了，如果没死在敌人手里死在合作对象的算计里那就更憋屈了。

属于甲斐的军队阵营在谨慎有序的后退，就在作为大将的斯波秀彦即将退走之际，一支利箭从珑月城的方向破空朝他射来。

“将军小心！”有副将挺身抵挡，但根本比不上箭支的速度，眼看就要射穿秀彦的胸膛之际，只听见轻微的叮一声，那支箭被另一道破空之物截断，直接击飞在离他们脚下几步外的空地上。

一截断箭，和一把短刀。

“可恶！叛徒还没清理干净吗！”城楼上杉山泰辉的怒吼声响起，箭支射来的方向传来一阵骚乱。

斯波秀彦从劫后余生的恍惚中才醒过神来，迷茫的表情下意识盯着脚下的那支断箭，锋利的箭头在阳光下泛着寒光，他蓦的脸色一变。

“走！”

招呼完副将，他头也不回地纵马离开。

“将军？”副将立刻跟上，只是表情有些摸不着头脑。

“别说话，我们先走，也别想着打珑月城的主意了。”少年大将一边说一边加快行军的速度，“看着吧，阪江城这支大军要倒大霉了。”

副将还是没懂统领的预言，可是等退回安全线，半日之后收到前方斥候的情报，在看到上面阪江城全军覆没的字眼后，也是立时露出了骇色。

“珑月城改良的不只是弓，还有箭。”斯波秀彦沉声道，“他们把这件事藏着谁都没告诉，连叛徒们都不知道。就算这次我们和阪江城联合一起攻打珑月，下场也绝不会好到哪去。”

副官顿时一头冷汗，他没怀疑对方的话有假，毕竟阪江城已经用大量的人命证实了这个消息，此时心头再没有半分对之前大将下令撤退时的不满。

而刚刚结束了战斗珑月城，很多自己人也是对眼下的战绩不敢相信，但这份短暂的怔愣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被城楼上一阵骚动吸引。

之前暗中朝着斯波家射箭的武士被押解过来，瑟瑟发抖地跪在梅露等人的跟前。

“请，请饶我一次！我只是想着拿下敌首建功，鬼迷心窍了！看在我之前奋勇杀敌的份上，请饶恕我吧！”对方不停地磕头认错发出辩解之词，然而没有任何人理会。

“这位大人，行军之中不听将令私自行动会判处何罪您应该很清楚吧？”梅露低头看他，对方却把头压得更低抖得更加厉害。

于是少女用华丽的宽袖掩住唇，她居高临下目光清冷，哪还有之前的伤春悲秋咏叹缠绵，连吐出的话语都是冰冷清脆的。

“斩了。”

回应这声命令的，是利落的砍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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