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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烛影摇,一片兰心苦

第十三章 烛影摇,一片兰心苦

桥楼上遥递绵长更鼓之声,摇曳的红灯似乎领会女儿心中那一片深深地,无可派遣的愁绪,只将温和的光芒默默散播出去。

兰氏听完庄雨潇那冗长却深沉的诉说,不禁陷入深深地冥思之中。

庄毅夫妇只说当年女儿还小,随着时间的递增会慢慢淡忘远隔千里之外的那个孩子,淡忘那一段耳鬓厮磨的时光。而庄雨潇也确实没有再因和罗成的分别而哭闹过。这令庄毅夫妇放下了紧悬着的心。

可他们忘了,有些事情不再拿出来明说,不见得是忘记,而有可能是更深的记住。庄雨潇恰恰属于后者。

令庄毅夫妇万万想不到的是:自己的爱女离开涿郡十年,非但没有忘记罗成,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初那一段懵懂儿童间的纯真友情,离京岁月的沉淀、发酵慢慢转化成了妙龄少女春心的萌动。

因为这不得与外人道的原因,庄雨潇屡次三番拒绝官媒的登门,以致蹉跎至碧玉年华尚且待字闺中。十年前分离的痛苦,十年间相思不见的凄惶,已经化作一股深深的幽情郁结于庄雨潇的五内。

兰氏望着庄雨潇明眸中那一缕虽然隐藏的很好,却仍然不时流露出来的幽怨深深升起满心的同情和怜爱。她起身坐到庄雨潇的身边,将她揽在怀里,摩挲着她的肩背,叹道:“没想到小妹还有这样一段幽思。只是,这十余年不曾相见,也许――那罗家小郎君已经不是你心目中那个人了呢。你这一番幽思岂不是枉费了?沧海桑田,世事无常。何况是人哪!”

庄雨潇在兰氏的怀里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这几年虽然父亲为了避嫌没有和罗家有过书柬往来,并不说明父亲和兄长就不关心罗家。朝廷每有涿郡的消息传来,三兄必会详细打听一些。他每有消息必定回来告诉我,所以,我对阿兄并非一无所知。我知道他十二岁从军扬名塞外;我知道他替父领兵从无败绩;我知道他十六岁便封了爵;我知道他十六岁便行了冠礼;我知道他表字功然;我知道他风采佳绝世人皆羡……我知道,他还是阿潇心里的阿兄,这便够了。”

兰氏听着庄雨潇笃定的话语,竟不知道用什么语言回应。半晌方道:“虽是如此,可他是否还记得当日的许诺?即便记得,不知何日才得进京。眼下宫里礼聘的消息愈加频繁,如若你真的在名册之上,你可怎么办哪?”

“怎么办?大不了一死,决计不连累父母兄嫂就是了。”庄雨潇紧蹙秀美,断然说道。话语中颇有些破釜沉舟的意味。

话已至此,兰氏不好再说什么了。沉吟半晌,忽然说道:“说不定今日街上遇见的小郎君便是罗成呢!”

长街上的惊鸿一瞥,那熟悉的气息瞬间吸引住了庄雨潇的目光。是他吗?如果是他,为何不来庄府兑现昔年的承诺?如果不是,何来那般熟悉的感觉?那眉目间的丰采,那举止间的雍容,都是专属于记忆中的阿兄的啊!

庄雨潇低着头,沉吟半晌,摇头道:“不!那不会是他。朝廷对罗家一向忌惮,罗伯父只有这一个儿子,自是不会轻易让阿兄进京的。”

正在此时,侍婢在外室回话,“三郎君回来了。”

庄雨潇忙抬头看着兰氏,轻轻摇摇头。兰氏领会她的意思,微一点头算是作了回应。姑嫂二人挑帘从内室出来,庄金梁正进来在侍婢的服侍下解着身上的斗篷。

兰氏连忙上前亲自服侍夫婿,关切地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等父亲朝宴散了才得回来的。”庄金梁说着,向庄雨潇点头致意,“阿潇也在这里?”

庄雨潇知道兄嫂亲厚,自是不希望旁人在眼前的,便笑道:“我和阿嫂为父亲和阿娘祈福回来有些累了,便在这里歇息片刻。正要走了呢。”说着,也不等庄金梁夫妇拦阻便挑帘出来。

庄金梁看庄雨潇走了,回头向兰氏问道:“我怎么看阿潇脸色很不好?莫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兰氏对庄雨潇口中的罗成十分好奇,自己的丈夫自然是满足好奇心的最佳途径。但是,想到庄雨潇临走的时候递的那个眼色,兰氏又把向庄金梁询问的心思按了下去。为了满足一时的好奇心,致使姑嫂不和岂不得不偿失。连忙笑道:“那里有什么事。瞧着样子必是饮了不少酒,快歇着吧。”一面说着,一面服侍庄金梁卧下安歇。

廊下侍立的仆妇侍婢看见庄雨潇出来,连忙迎上来服侍披斗篷的披斗篷,递手炉的递手炉。庄雨潇接了手炉捧着,在冰琴等人的簇拥下回到自己的卧房。

绣房里早已经浓熏绣被,温香扑面。冰琴等人要服侍庄雨潇卸妆宽衣,被庄雨潇制止了,令她们各自散去。冰琴等人只得诺诺退出内室。

庄雨潇候着冰琴放下内室的帘幔,方款步走到妆台前坐下。将雕漆串枝纹子母扣七子妆奁上的锦袱揭掉,掀起雕漆瑞兽纹盖子,拿出中间的镜盒。在镜盒的底下安静地安放着一卷红绫。

珍重地拿出红绫,轻轻抻开,红绫上静静地躺着一支小巧精致,闪着熠熠光辉的袖箭。这支袖箭用纯钢鎏银制成,箭头如龙须,箭稍似燕尾,箭尾的正面镌刻着一个梅花篆的“成”字,反面雕着一只大写意的雄鸡。这便是十年前罗成亲手赠与庄雨潇的那支酉箭了。

就是这支箭伴随着庄雨潇度过了十余年的春来秋往,伴随着庄雨潇从懵懂女童成长为妙龄少女,伴随着庄雨潇心中那一缕情义日渐深厚。自从这支箭递到庄雨潇的手里的那一刻起,就没有离开过她的身边,几乎是当做自己的性命一般珍藏着。

“哎!”幽幽地叹息一声,庄雨潇轻轻抚摸着那冰冷的袖箭,心上却如三春般温暖。低声喃喃道:“阿兄!十年了,不知道十年前长亭上哭闹不已的阿潇可还留在你的心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