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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1 / 2)





  万一哪天他回来了,发现谢风华物是人非,喝喝红茶,也算彼此有个共同回忆的起点啊。

  然而习惯保留着,他却总也不回,她也总找不到人。

  谢风华挑了挑眉,点头说:“好喝,你怎么知道我现在想喝这个?”

  “猜的。”

  这个口感和味道可不是靠猜能猜得到的。

  谢风华偏头看高书南,此时他已经脱了风衣,露出里面熨烫到边角锐利的白衬衫。看来那风衣贵得有道理,防水性能好,都湿成那样了,里头的白衬衫居然还保持干燥和笔挺的效果。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头发耷拉下来,弥合了轮廓的硬朗,称得戴着眼镜的脸倒显出几分学生气,依稀仿佛就如多年前初见的小男孩。

  谢风华微微笑了,又喝了口热茶,慢慢呼出一口气。她莫名想起了很久以前,高书南还在她家住着,有一回喝了那人特别调制的柠檬红茶,喝完后用日后他当科研大佬的神情,内里鄙视凡人,外表严肃认真,问:是统一冰红茶不好喝,还是康师傅冰红茶不够甜,几块钱能解决的事,费那么大劲,多花几十倍的钱,有必要吗?

  “当然有啊,你是个人,你所做的每一件事就不能只看有没有价值,有没有必要。生活的乐趣往往就在这些无用的,看起来没有价值的小事上,”那个人笑了起来,“再说了,你姐喜欢,这还不够吗?”

  日后的高老师瞅着他脸上的傻笑,亲自开尊口给这事定了调:“我看你就是闲的。”

  时光荏苒,谁能想得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也能优哉游哉喝上高老师亲手调配的无意义又浪费时间的饮品呢?

  看来高老师终于懂得关心别人,我心甚慰啊。

  谢风华笑了起来,算了,今晚就只做个善解人意的好姐姐,暂时不做谢警官。于是她没有刨根究底,而是靠在椅背上舒展身体,晃了晃脚,这种半高跟的硬底皮鞋果然不是人穿的,她想悄悄踢了,但考虑到形象问题,只好把脚缩回去。

  “换鞋子。”

  高书南摸出一个鞋盒递过去,居然是她常穿的休闲鞋牌子,码数正确,款式正确,连颜色都正确。

  “哪来的?”谢风华狐疑说,“我刚才没看见你拿鞋盒啊。”

  “上次拿的,”高书南无比自然地说,“那天我还给谢叔叔带了东西,你顺手放车里。”

  谢风华皱皱眉,似乎有这么回事。她打开鞋盒换了鞋,居然挺合适。

  “怎么穿裙子?”

  “哦,我这就是穿来哄一老太太的,她老糊涂了,老把我认成她儿子的同事,我不穿得像个白领她就觉得我是冒充的……”

  高书南沉默了会,说:“是李格非的妈妈?”

  李格非这个名字就像一道门,打开了,就要面对一条无边无际,浑浊漆黑的暗河。谢风华微微愣怔,别过头,明显是不想跟他就这个话题继续讨论下去。

  但一向沉默寡言的高书南今天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锲而不舍:“李格非,李哥失踪很久了,你有没有想过他已经遭遇不测……”

  谢风华转头瞪他。

  “抱歉,”高书南冷酷无情地说,“但你是警察,一个成男子失踪超过四年,又不是背负债务或犯罪潜逃,意外身亡的可能性很大。”

  谢风华看着他,目光中压抑着火气,但想到今晚好姐姐的人设,于是耐下心来问:“书南,你还记得李格非的样子吗?”

  高书南没回答她。

  “你记不清了也不怪你,你那会还小,他出事时你又在国外,他对你而言,不过是个见过几次面的人而已,”谢风华轻声说,“不怕跟你说,这两年连我想起他,都有点印象模糊,我记得他很多小事,但这个人具体什么样我竟然开始没底。所以我再忙,在他生日这天也要把自己捯饬一番去陪他妈妈,你知道为什么吗?”

  高书南目露诧异。

  “因为我怕。”谢风华坦白地说,“我怕有天我真给忘了,如果连我都忘了,谁还能记得他?”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只要这事一天没个确定的答案,我就一天不能认,你说我固执也行,无理性也行,”谢风华轻声而坚定地说,“总之不能由我来宣布他死了,不能由我来断定他真的走了,不在了,没有了,这样的事我不能做,也做不到。”

  “抱歉。”高书南哑声说。

  谢风华呼出一口气:“该说的我说了,至于背地里你要怎么编排随便你,别叫我听见就行。”

  “没有编排你,相反,我挺羡慕的,”高书南的声音有点飘,“谢风华,要是我失踪了,你也会这样找我吗?”

  他的声音似乎与窗外的雨糅合在一起,带着凉意与湿度,小心翼翼地飘过来,还没触碰到人的肌肤又飘了回去。

  “别说倒霉话啊,”谢风华皱眉,“一个李格非就够我心力交瘁的了,要再加上你,我干脆自己先死吧。”

  “万一呢,你找吗?”

  谢风华一迭连声:“找找找,行了吧?”

  “那你记得啊,”高书南微笑,“我孤家寡人一个,你要是不找就没人找了。”

  “别人家的高老师,你今晚很丧啊,”谢风华教育他,“老谢同志还在,我还在,你怎么就孤家寡人了?再说了,你是谁呀,你可是海内外知名的大专家,尖端科研带头人,国家的宝贵财产知道吗,谁舍得让你这么大一件财产白白流失。”

  高书南笑容加深,没再说什么,一路安静开车,没一会就下了高速,再拐入熟悉的街道,很快就到了谢风华家。

  她至今还住老谢同志做公安干警那会分的老宿舍里,没电梯没小区,几栋楼外围了个围墙种了点花草就算了事,这地方老城区路窄且常,连路灯都比别的地方显得昏黄。天气好的时候多的是野猫乱窜,一下雨就容易积水,车子开进来一路激起水波无数,倒好像巡洋舰一样乘风破浪。

  这时候就显出底盘高的车的好了,谢风华指挥高书南开进去,停在外头路旁,谢风华问他:“要不,今晚你就在家里对付一宿?”

  高书南以前没少在她家住,现在老谢同志的书房就是当初专门收拾出来给他的。

  “不了,明天实验室还有事。”

  “那你把车开走,我过两天再找你要。”

  高书南也不跟她推辞,点了点头。谢风华打开车门,发现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她背好包,跳下车,回头正要跟高书南告别,一转身就听见他专注地盯着自己。

  那种深邃而不可言说的感觉又萦绕上来。